沉寂的东山嘴
东山嘴,在喀左这片神奇而博大的土地上,足足沉寂了五千年,此前,她不过是一个无人问津的黄土岗,岗上有几堆乱石,周边是贫瘠的土地,因为没有水,这里的百姓只能靠天吃饭。若不是1979年,考古界石破天惊的发现,这里仍然是波澜不惊、蒿草依旧、鲜为人知。
就是今天,这个震惊世界的祭祀遗址,仍然孤寂地静卧在那里,任风吹雨打、任过往践踏,那里依然是荒凉的山岗,凄冷的月光,稀少的崇敬者。东山嘴习惯于她的无声,更适应自我的沉寂,这是一个常人难以读懂的境界,一个五千年造就的伟大境界。
2008年5月,我有幸同朋友,怀着十分虔诚的心情,来到这个神密的山梁下面,仰视良久,弃车肃衣,平心静气,方步行而上,低眉压嗓,蹑足揖手,慢慢地向她靠近,生怕自己的粗鲁和不敬,玷污了这神圣的祭坛,打扰她千年的沉寂。
她于兹守望了五千年,睹身下凌河,从远古走到现代,水涨水落,历尽风流,亦饱受风尘;览天上明月,由月缺轮回月圆,周而复始,时月光如水,时月黑风高;阅斯岗春秋,于洪荒演绎成文明,曾林涛猿鸣,至犁破天道;目红山古人,提凌水,筑祭坛,修圣殿,求天祐,扣平安,篝火映红历史天空,祈祷埋入沉寂山岗。她五千年不语,五千年不惊,五千年不怒,五千年沉寂。
进入这片净土,内心陡生敬仰,并充满真诚,是想到此缅怀先古,抑或净化身心,总之,我在默默地观察、聆听、祈祷,我的视觉有些模糊,甚至出现幻觉,红山古人似乎出现在眼前,这是母系氏族社会后期,人们对女性十分依赖和崇拜,母亲是这个社会的核心,她们掌管一切,人们要拱卫她、跪拜她,这片山岗就是当时人们祭祀母祖、女性的盛大祭坛。
东山嘴祭祀遗址并非想象得那么无垠宽广,她高出大凌河河床50余米, 南北长60米,东西宽40米。南侧是用河卵石铺成的三座圆形台基址,北侧为一方形台基址。在方形台基址的两侧,各有一条整齐的石基带。构成一组坐北朝南、东西对称、主次分明的建筑群址。我在想,她前方的三个河卵石围成的圆形“石圈”(台基址),为何不是一个、两个或五个,而偏偏是三个,我猜想古人的动仪,是否这三个“石圈”象征太阳、月亮和星星,或象征河流、山岗和大地,或象征母亲、父亲和孩子,还是象征天时、地利和人和。我们还猜想,前面的“石圈”和其后的“方台”,是不是意表“天圆地方”。我试尝问她,她含蓄依旧,沉默依旧,她是想永远保持神密莫测、千年不语。
据朋友及资料介绍,1979年和1982年,省市县联合考古工作组,对东山嘴红山文化祭祀遗址进行了两次发掘。我感慨今人打破了她的宁静,撕开了她的皮肤,这种对先祖的亵渎,让我内心隐隐作痛与不悦。开肠破肚的挖掘,告诉今天的不过是:在圆形台基址附近有两件小型陶塑像,均为裸体立像,整个形象表现为孕妇的特征。除此之外,出土的还有大型人物坐像残块、双龙首玉璜、绿松石雕刻的鸟等饰件和大量形制特异的彩陶器。考古专家结论,东山嘴祭祀遗址系母系氏族社会时期人类举行某种祭祀活动的中心场所。我不禁要问,那个大型人物坐像(残块)能不能复原,复原后究竟有多大,是不是可以说她堪比牛河梁“红山女神”,那时,东山嘴的结论可要改写,东山嘴又没得宁静了。
东山嘴的沉寂,是本性使然,这里需要安静,需要继续沉淀。她的沉寂,是因为,她在常人眼中的无,无得没有话说。她在高人眼中的厚,厚得也没有话说。所以,来到这里,我们最好无语、最好沉默,这也如同禅悟:似空不空,似无不无,乃至高之境。
东山嘴的沉寂,是大境界,这种境界,会让膜拜她的人趋之若骛、车水马龙、比肩继踵,但我还是想告诉这些虔诚的人们,千万不要打破东山嘴的沉寂,让她永远沉睡在远古的梦中。
(写于2008年6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