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推荐]散文<落叶>

落      叶 

   作者/老翁

   秋愈深，天愈寒，地上的落叶也愈厚。
   一片一片，飘飘摇摇，悄无声息，重重叠叠。
   它们并非来自同一棵树：有的是从井边那棵威严而深沉、仿佛有点自命不凡的梧桐树上落下的，有的是从墙外那两株高高的、如同保镖一般的杨树上落下的，有的是从庭院中花坛边那棵芳香四溢的桂花树上飘落的，还有的是从房脚、窗边那些曾经疯长一时、好像很快就要占领全世界的爬山虎上落下来的；而一向不为人所重、像一群非婚生子女一样偷偷摸摸在园子角落里长起来的鬼子姜，居然也有落叶被风卷到这里来。这些落叶堆在一起，混在一起，虽然颜色不大相同，有的焦黄，有的嫩黄，有的黄中多少还带点儿绿；而压在最下层、紧贴泥土的叶子已经发黑而且开始腐烂，但它们终于来到一起。在这里，梧桐叶没有了挂在枝头时的清高，杨树叶失去了昔日背倚粉墙、居高临下的傲慢，爬山虎的叶子消逝了不久前的夏日的辉煌；只有鬼子姜的叶，一扫往昔的猥琐，坦然地与这些过去不敢望其项背的同类平起平坐。因为在这末日来临之时，所有的树叶的归宿都是一样的。在这里，大家的地位、身份都是平等的，尽管梧桐叶仍然不大愿意与鬼子姜的叶子靠在一起。
   别看现在这些落叶都显得有点凄凉，它们之中可是很有一些曾经有足以骄人的历史。你看那片半青半黄、叶脉至今分明的桂花树叶，就有过一段“艳遇”。两个月前，来了一位姑娘，站在桂花树前搔首弄姿地拈着一根嫩枝照了好几张相，而这片叶子就长在这根枝条上，并且照相时它紧贴着姑娘的香腮。为此，它晕了好几天，从此时时向同类炫耀自己的艳福。它天天翘首枝头，盼望再睹姑娘的芳容，可是姑娘没来，它自己却落到地上。
   再看那张干得已经卷起来的梧桐叶，它是最早落下来的一张叶子，只因为飘落到树杈上被夹住，才免于压在落叶之下受潮腐烂的结局。它的一生平平淡淡，真所谓乏善可陈，但就在它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从枝头落下的刹那间，一位长髯老人站在树前拈须叹道：“一叶落而天下知秋啊！”当时，它激动得简直要落泪：能在自己死亡之时使他人感动，此生可以无憾矣！
   至于其它的落叶，似乎也都多少有过一些罗曼史：有的曾供蝴蝶小憩，有的曾护蜻蜓交尾，有的曾受花露润泽，有的曾接飞鸟落粪，然而，那都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风光不再。无论有过多少辉煌，谁还记得？谁还提及？现在，它们都聚到了这里，并且要不了多久就会风干、破碎、腐烂，溶入黑土之中，连影子都消失掉。
   但是，它们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互不服气。
   就在它们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个小女孩，大约只有五六岁。她跑到这堆枯叶前站住，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回头大喊：“爷爷，快过来！”于是，那位曾经感叹一叶知秋的老人出现在她的身后，问道：“妞妞，什么事？”
   “爷爷，这些树叶前些天还是绿绿地挂在树枝上，现在为什么都变黄了掉下来？”
   “哦，它们在树枝上挂着，是为了用绿色装点世界；现在落到地上，是为了用身体哺育后代。”
   “它们也有后代吗？”
   “当然，明年枝头上长出的绿叶，都是它们的后代。它们就这样一代一代往下传，上一代用自己的身体养育下一代。”老人自言自语地说，“它们无论生前死后都是为了别人啊！”
   “每一片叶子都是这样的吗？”
   “是的，都这样，每一片。它们都尽力完成了自己的本分，真了不起！”
    老人的话如同高僧的棒喝，使那些堆在地上的灵魂突然大彻大悟：早知人们有如此公允而高度的评价，我们早该心满意足了；我们过去并不知道自己的本分是什么，并没有发现自己真正的价值和成就，反而将毫无意义的事当作荣耀自鸣得意，实在是太无聊了！
    于是，它们摒除杂念，平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由物种说起，世人亦一物，生前逝后与《落叶》物轨迹相似。世人百相百态，但殊途同归，终有化为泥土一日。只不过是给还在活着人的心中间或白驹过隙般的留有着岁月的印痕,“千古”或“万年”。

好文,欣赏了！

谢谢楼上诸位网友的慧眼!

好文章不会埋没的! 就像纸包不住火、雪埋不住孩子、金子早晚会发光一样。

这篇散文是高尔丰老师的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