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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黑校长老刘

  • 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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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回复:14
  • 发表于:2017/6/8 9:31:26
  • 来自:辽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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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校长老刘



早上来到学校,忽听说老刘叔病了。病得很厉害,而且被学校辞退回家了。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的伤感,怎么这么突然,昨儿不是还好好的?从他的话头话尾来讲是不愿意离开学校的。

老刘叔是我们学校晚上打更的,因为光棍一人,所以白天也不离开学校,于是就成了以校为家,一干就是二十六年。他高高瘦瘦,眼睛里透着精明,曾经做过生产队长,用他自己的话说,年轻时也是个咬牙放屁的家伙。四十岁就死了老伴,自己一个人带着六个孩子过日子,当爹又当妈的,一直未能再娶。今年七十六岁了,平时能吃能喝,耳不聋,眼不花,只是气管有些不好,但思维敏捷,紧跟形式,一点也不像将近耄耋之年的人。我总是开完笑跟他叫老妖,而他也乐于接受大家跟他的调侃,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曾小瞧他,因为他重点管黑天,所以大家都叫他黑校长。

为什么七十六了,还没被辞退呢?主要是学校没钱,工钱少,哪个年富力强的人愿意在这里干啊,只能用岁数大的,而且他一直在干,不分白天黑夜的,很负责任。所以哪一任校长好意思辞退了他呢。前几年的时候学校出现了暴力事件,政府害了怕,各校都配了保安,雇了一个年轻保安小张,可是钱少,还不到一千元,不能养活一家人,小张干了没两年,就走了。那阵子恐怖事转向了车站,飞机,学校的安全工作有又些松懈了,学校的安保兼打更的工作又剩下老刘一个人了。

我去门卫去看看老刘,以前每走进他的屋子,我都要跟他开几句玩笑,今天不能了,只见老头两手握着,顶着额头,手在微微的颤抖。老刘的大女儿,还有外孙女婿在。

“怎么这么狠了?昨儿还不挺好的吗?”我问。

“他妈地,就是不让说话,一说话就喘不上气来。”他费劲的说。

“我昨晚听到校园后面的铁门响,我就出去看,干这个,你就得负责任吧。我刚走一会,忽然一股冷风一下子钻进我的嗓子里,我一下子就觉着,完了,完了,这下子一定挺不过去了。”老刘瞪着眼睛跟我说。吓得我全身的汗毛直竖起来。为什么啊,因为几年前有一次老刘叔跟我们都说过,曾看亲眼看到过旗杆处有个黑影,他随着黑影就追过去,一直追到他们家,半夜家里门关着,眼看着黑影进了院子,他只好站在墙外向里看,模糊的月光下,那个黑影扭过头来,他看清了,是死去的老伴。那以后,他就得了一场大病。那么这股风,会不会是老伴又来找他啊,因为他打过年就跟我说,曾做了个梦,梦到老伴要他去陪。这是自从老伴死后第一次梦到她。当时我劝她,不要迷信,梦是人心里想的,哪有什么真正鬼啊神的。

我又劝了劝他,让他好好养病,跟他说,那次算挂不是活到九十九吗?没事的。可是心里觉着这次是最狠的一次了。

“我不糊涂,刚三个主要领导都来了,我知道什么意思了,是该回家了,我不能再干了,今天就走。我不能给学校找麻烦,我要是死在学校,我不能跟学校要一分钱,但不能保证儿女们怎么做,所以我今天就走,把我的东西都拉走。”我看着他脸上的汗都下来了,赶紧说:“别说了,大叔,先歇一会吧,你这体格,没事的,不就是个感冒吗,以前也有过,打几瓶滴流就好了。”

我从门卫出来,心里有些伤感,其实我是最知道老刘的心了,他是不愿意走的,他这个人很挑剔,换句话就是有些格色,跟儿媳妇也闹不上来,用她姑娘的话说,如要真的回去了,死得快些。而在学校,大家都很尊重他,跟他开玩笑,所以很快乐,他怎么愿意回去啊。可是学校有学校的想法,万一真的老死在这,学校的责任可大了,学校是个没钱的单位,一但出了事情,家属闹起来,也是不可收拾的。所以学校的这一决定也是没有什么错的。而且学校为他的离职还给了他一万三千元的补偿,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我觉着他回去之后,病会加重的,身上的病是好医,但心上的病是难医的。

回到办公室,我的心一直吊着。真不知他能不能过了这一关?

老刘叔这个人啊,怎么说呢,是个人精,在过去是我们乡四大名成(名字的后一个字都有成字)之一,那都是出名的,好心眼有,坏心眼更有,在学校这么多年,没有人敢小瞧他,并还要高看他一眼,是一般打更的人无法比。但他对自己的这份工作是绝对的负责,用他自己的话说,全世界再找不出他这样一个尽职的打更老头了。因此,我们就叫他黑校长。他也乐于接受这个校长之职了。

老刘叔的儿媳妇曾经得过一回大病,当时不看好,也许人才两空,其实那个时候他跟儿媳妇的关系就很紧张,但他思量了很久,还是把自己存的一大部分钱拿出来给儿媳妇治病了。儿媳妇的病是在北京治的,效果不错,但是只是在家里做做饭了,别的什么也干不了了。两个孙女上学也都是他这个当爷爷出钱供,生活挺拮据的。有时候大家有去赶集的,他就让捎点东西来,三块五块的,回来时他给也就不要了。可是一回两回行,再多了,就觉着有些反感了。记得那次他儿媳妇得病回来后,大家就拿钱去看,中午管饭吃得饺子,吃完后,有几位老师晚上都拉稀,第二天,才知道,他们家用的铰子馅是买的现成了,二元钱一斤的便宜肉,大家都恶心坏了,背后议论了好多日子。

我爱跟他开玩笑,记得有一次,我们的教师球队,训练完了之后,回学校吃饭,饭是我做的,等吃饭的时候,却找不到他了,校长问,老刘上哪了?我就说:人家老刘忙(流氓)!正好赶上他回来,大家都笑了起来,纷纷问他,上哪忙了?白天忙,还是晚上忙?从此以后,大家看到他,都会问候一句:老刘,忙啊?每每这个时候,他就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瞅着我,咬牙切齿,我就笑,他一转头,也偷偷的笑了。

每次放假值日的时候,我喜欢坐在他的热炕头上跟他聊天,听他的革命史,他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单身,他说,老伴临死的时候嘱咐过三件事:第一件,不要让孩子们冻着,饿着。第二件,天黑之后必需回家。三件:要等老姑娘出了门子才可以再娶。他说,这几件事他都达到了,他是娘们活,爷们活都会,孩子们吃得穿得不比别人家差。所以老伴从为没找过他,没出现在他的梦里。尽管他是非常希望梦到老伴。他还说,一但他梦到老伴,那一定是他的大限到了。2013年放寒假值班时,他对我说过,梦到老伴来找他了。我想,这次长病,这件事一定也是他的心病了。他大概也是怕老伴真的把他叫走吧。

其实老刘叔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四川汶川地震那一年,那几天大家都踊跃捐款。那天我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核对一下全乡教师学生的捐款,听见有人敲玻璃窗,一看,窗外是老刘叔,手里拿着十元钱。我打开窗,问他,有什么事情吗?他说,捐款,为灾区捐款。我心里很感动,因为那时正是他儿媳妇在北京做手术的日子。我说,您老就不用捐了,我替灾区人民谢谢您了。可是他说,不行,不捐点心里过不去,我现在的生活,比起受灾的人,还生活在天堂呢。说完,就把这十元钱替给我。我接过钱,觉着这钱沉甸甸的,心里充满了感动。我就觉着拥有爱心的人,是最美的。

晚上放学,我又去看望老刘叔,屋子里全是老人的儿女,加上我们几个,挤得满满的,刘叔坐在炕上,脸色铁青,一头的汗,有上气没下气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上不上医院儿女们还没有定下来。但今晚一定要搬走,那是一定的了。老刘叔强支撑着说:一会就搬,我的东西我拿走,电视上边的电视接收器就给学校了,留给下一个来打更的……我看不了这心酸的场面,就跟学校的老师们退了出来。

第二天,听说老刘叔去医院了。我们都去医院看他,说话已经特别的困难,但还惦记着学校,问谁在守着门卫呢。

又过了半个月,老刘叔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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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言
  • 发表于:2017/6/9 0:10:47
  • 来自:辽宁
  1.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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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只看该作者
把一个小人物描述的活灵活现,是一篇可读性很强的作品。赞了。
槐花
槐花: 谢谢您一直以来的鼓励和支持!周末愉快!
2017-06-09 15:46:21 回复
煤一样的性格,煤一样的热情。
  
  • 第一朵花绽放的地方
  • 发表于:2017/6/9 12:51:59
  • 来自:北京
  1. 板凳
  2. 倒序看帖
  3. 只看该作者
小人物大情怀。为刘叔兢兢业业点赞,也为楼主这样细致描写刘叔点赞。刘叔已走进我们的心里。
槐花
槐花: 谢谢您到访,周末愉快!
2017-06-09 16:12:00 回复
  
  • 山谷回声
  • 发表于:2017/6/10 8:30:28
  • 来自:辽宁
  1. 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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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只看该作者
 爱岗敬业的刘叔走了,但他高贵的品格,在我们心中竖起了一座永不磨灭的丰碑。我真诚地为刘叔点赞,为你的好文章点赞!
槐花
槐花: 谢谢您的鼓励和支持,想想刘叔,想想我们自己,大家生活得都不容易,但都努力地生活。
2017-06-12 08:40:59 回复
  
  • 川州一夫
  • 发表于:2017/6/10 9:42:18
  • 来自:辽宁
  1. 4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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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只看该作者
读后,心里酸酸的。虽说黑校长苦命,但在学校这26年还真是挺好的,如果在家里可能不能活到这个年龄。
槐花
槐花: 谢谢您到访,生活就是这样的,无论怎样光鲜,其实都是很不容易的。
2017-06-12 08:38:45 回复
  • 0421知心朋友
  • 发表于:2017/6/12 16:00:03
  • 来自:辽宁
  1. 5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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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只看该作者
爱岗敬业人人赞
槐花
槐花: 谢谢到访并鼓励。
2018-03-01 15:15:29 回复
  • 绿岛阳光
  • 发表于:2017/6/13 7:43:44
  • 来自:辽宁
  1. 6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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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只看该作者
好文,感人,接地气。
槐花
槐花: 谢谢到访,多谢鼓励 。
2018-03-01 15:16:10 回复
  • 竹林听雨
  • 发表于:2018/3/1 16:01:49
  • 来自:辽宁
  1. 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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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只看该作者
欣赏精华,感佩才情。
心底无私天地宽,择其善者而从之。
  • 第一朵花绽放的地方
  • 发表于:2018/3/2 8:40:10
  • 来自:辽宁
  1. 8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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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只看该作者
我在学校时,值班的大伙也给叫“黑校长”,同样敬业,知足。
二维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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