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乡村
槐花（文）
征月娘家有办喜事的，我就提前一天傍晚回家，在二哥家住。
一进二哥家，就听到屋里逗孩子笑的声音，原来是二嫂子的老妹也带着孩子回来了。一宿没有睡好，孩子几次三番地哭，我一大早就起来，出去走走，因为已经习惯在城里每天早上出去锻炼。
乡村的空气很清新，农家起得早，家家户户已经是炊烟袅袅了。我是在这长大的，对这里充满特殊的情感。这个家也是出现在我梦里最多的地方。在我的梦里常常循环出现的场景：一、房子破了，露了天了，需要翻盖。二、正在翻盖房子，可是盖得不结实，还得重盖。三、已经盖好的金碧辉煌的房子，豪华的装修。痛苦与欢乐总是交替着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里的我还总是为父母的生活而焦虑着。这里给予我的东西太多了，记忆已经深入到骨髓，难以忘怀。
门前的这棵小叶杨，跟我同岁，四十五岁，长得相当茂盛，树冠像个大蘑菇，虽然是冬天，仍可以让你想像得到绿满枝头的姿态。人常说，树有多高，根有多深，这棵树的根一定到达了一定的深度，能够吸取到几十米以下的地下水，仅凭地表的这点水，是不能长到这样强壮的。
迎着太阳向东走，在村子中间停下，可以看到南北走向的一条路，把村子分成了东西两部分。这条路过去很宽，并且北边一口井，南边一口井，我现在还可以想到那干旱的岁月里，人们排队在这两口井里打水的场面，那一字长蛇的水桶阵很是壮观，还有那昼夜不停的辘轳转动的声音。可是现在这两口井已经在地表消失，上面盖起了小卖部。井可以消失，但记忆永远也不会在脑子里消失。
这里的房子都不是过去的矮房子泥房子了，全都变成了高高的北京平，宽敞又明亮，屋顶全是太阳能，大红的灯笼高高地挂在窗子上，门洞上，又漂亮又喜兴。
再往北走，就到了记忆中的北山了，那里过去是一片荒山，我小时候经常去那里挖菜，在雨后拾地瓜皮（学名地衣），再就是为完成学校的任务去捡牛羊粪。现在早已变成工业园区了，我们乡有名的几个大厂子都座落在这里，这里被人们戏称为开发区。其实对于我们这个小村子来说，未必是好事，因为随之而来的不光是金钱，还有空气的污染，水的污染，这种慢性的破坏，并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
往东走，看看那水渠吧。这条水渠给我的印像也是很深刻，过去因为这里干旱，就修了这条水渠来灌溉，是引几十里以外的龙潭水。修这条水渠的工人们都曾住在了我们的家里，当时我还在小学读书，我们家里很穷，吃不起细粮，可是自从住进了工程队，我可以天天吃到白面馒头了，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工程队里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叫小富，最爱看书，也最爱逗我们玩，我们这群孩子也像人来疯一样没事的时候就缠着他。足足有两个多月的时间，终于完工了，那工程是相当壮观，水渠全是用四四方方微红的一种结实的石头砌成，特别是那宽大的拱桥，大拱边上是小拱，拱的上边是水渠，当时觉着都很奇怪，这半圆的拱，为什么会这么结实呢？怎么就压不蹋架呢？我就曾经以自己敢到大拱上边高高的仅有一尺宽的渠上行走而自豪过。这水渠果然派上了用场，当那龙潭的清清亮亮的水在渠里奔流而下的时候，这里的人们欢腾了，再也不会为干旱发愁了。龙潭水滋养了我家乡大片的土地，当时就有这样一种说法：龙潭哭，大三家笑，哈尔脑跟着瞎胡闹，说的就是这水，只有我家乡的土地用得上，而龙潭这个地方，守着龙潭水却用不上，哈尔脑因为全是山地也用不上，我们这里因地势好，几乎所有的土地都能得到灌溉。可是好景不长，只是四五年的时间吧，龙潭水库的水位在逐年下降，就像母亲的乳房，被贪吃的孩子吸得干瘪了下去，一味的付出，却得不到滋养，总会枯竭的。
几年之后，这水渠就成了一种摆设了。我读初中的时候，来回迈这沟渠，一米多宽，总是心惊胆颤，可是也不愿意去绕路。我一个同学，就因为迈沟的时候掉了下去，被磕去了两颗大门牙。当时我就恨这渠沟了，可是又无可耐何。
如今，再看这水渠，已经像年久失修的长城一样，这塌那陷，完整像样的地方已经很少了。而座落在水渠边上我的初中母校不复存在，已经于2010年秋卖掉了，变成了现在还没有完工的厂房，我们村子里的孩子都集中到城里去就读了。好好的学校就卖掉，孩子们不能就近读书，我心里想不通，社会得了一种什么病。
太阳升得很高了，不知不觉我已经又转回到了自己的家。这家十年前就被哥重新翻盖了，又结实又漂亮，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望，我们的西边邻居一个远房大哥家，还是二十几年前低矮的房子，院子里的茅草很深，枯黄，很聊斋。二嫂子说那院子里蛇特别多，大哥死后，大嫂多次改嫁，“知不道”（大哥的儿子小名）外出打工一直未归，媳妇也改了嫁，有一女儿，听说他已经死在了外面，近几年才传闻说他在外面成了家，还有了儿子。他用这种方式来对抗自己不如意的婚姻，只是苦了他媳妇，一个人拉扯女儿长大。其实这媳妇也没有多大的毛病，只是丑一些。
站在哥家高高的台阶上，向前看，视线已经被前面的房子挡住了，过去可以看到门前的小山和一马平川的土地。现在的土地上已经横亘着一排排的蔬菜大棚，不能外出打工的村民就靠这个生活。
如今城市发展这么迅猛，年轻一代纷纷都拥向了城市，这个村子还会坚持多久？
我希望二哥不要卖掉这房子，这是一种极自私的想法。我是害怕这老宅在我的梦里永远消失。多想留住那一声声鸡鸣，还有那让人魂牵梦绕的一缕缕炊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