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联趣事(槐花文)
“这水笔字是你写的?”
我公公刚一进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墙上的一幅书法作品,又看看我乱涂鸦的毛笔字。
我说那是王校长的书法,我哪有那个本事呢?
说起这幅书法,还有点来历,普九那年,我们要布置办公室,校长让我们每人想一幅字,挂在办公室里,由退休的王校长来写。王校长可是我们学校的书法家,文革时写大字练就的,那是相当厉害了。同事们想什么内容的都有。有的写“天道酬勤”,有的写“心静寿长”,我当时正在背诵毛泽东诗词,想到了“天高云淡”,就用了这四个字。其实每个人都选了自己喜欢的字,如果这些字用来相面的话,真真体现了每个人的不同心态和精神面貌呢。
我公公就是个很文艺范儿的人,在工作岗位擅长乒乓球,曾是整个北票矿物局乒乓球冠军,而且也是象棋冠军,老了喜欢戴个戒指,串珠什么的,特别是出门,要戴礼帽,打扮得像个文艺青年。
我公公婆婆曾经住在一个叫西哈岔沟的山沟沟里,山沟沟里只有我公公一个文化人儿,在北票矿物局工作。过去的人比现在更注重过春节,贴春联是必不可少的。每当年根,单位放假,我公公就拿着写好的一大捆春联回家了,把自己贴的捡出来,剩下的谁抢去就是谁的。
大家来抢春联,拿在手里啧啧称赞:这水笔字写的啊,真叫一个好!二兄弟,这是你写的吗?我公公“嗯嗯嗯……,”含糊其辞,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这些赞美之词让父母妻儿脸上很是增光,我公公也把这些个表扬照单全收了。
当我公公婆婆家搬出了小山沟,来到了大村庄,写春联的风俗已经开始消失了,因为集市上到处都是彩色印刷的春联了,花几个钱,买几副,红红绿绿,十分喜兴。可是我公公婆婆家要供灶王,灶王的两边要写上一副对子,“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这副对儿市场上买不到的,我公公只好自己写,写完了大家一看,跟过去拿回家的对联简直是天壤之别,大家心里都明白了,原来如此啊……。但都憋着笑,怕伤了老人的自尊。
我在娘家的时候,写春联的是村东头的崔老师,我们管他叫姥爷。快到年根的时候,崔老师家炕上放一张饭桌,他就坐在桌子边,笔走龙蛇,神态自信又安详,羡煞我们这帮猴崽子。一写就是好多天。我们家年年都把大红纸送到他们家,要排队,等上一两天才能拿回来,主要是求他写的人太多了。
等我和哥哥们都上了学,我们学习写毛笔字,描红什么的,也知道怎么用毛笔了,过年的时候,就不再去求崔姥爷,我们自己来写!大哥、二哥还有我,我们三个抢着写,比谁写得好看。金鸡满架,肥猪满圈,井泉水旺,发家致富,抬头见喜,这是横批,“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是年年必写的对子。爸爸妈妈拿着自己孩子写的春联,乐得嘴都合不拢,我们也是无限得意,贴上自己写的春联,咋看都顺眼,尽管在外人看来没法子入眼。正月串门子的人多,来的时候都要看看对联,“孩子们写的吧?”人家问。“嗯嗯,孩子们写得不好”,爸妈虽然嘴里这样说,可是心里美着呢。“好好,有出息,有出息”来人有点羡慕地说。
如今我婆婆去世,我们要三年不能贴对联,看着别人家贴的对联,甚至有立体的,虽然看起来很豪华,但我很少驻足去品味优劣。我总是觉着由机器印制出来的春联,是僵硬的,没有呼吸在里面。
我决定从现在起,苦练毛笔字,三年后,我家的春联必含墨香,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