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二年，小女落地，三口之家，女生遂成为多数派，男权旁落，威风不再。
老女生原来就不够厚道，倚仗年轻时曾是一美人儿，对内一贯奉行霸权主义，小女生的到来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我秀才造反，多年不成，自此完全陷入殖民境地。
小女生却在这样的斗争环境中，茁壮成长起来。如今年十六，读初三，不矮（170高），不瘦（115重），远看已有大姑娘的鸟娜，近看却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小脸儿，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连脸颊旁的乳毛还没腿干净，说话时声音憨憨的，走路时步幅大大的，更象一个淘小子。
而老女生已有花容衰败的迹象，睚眦必报的锋芒也随锅碗瓢盆的磕碰少了半边，人权状况稍有改观。不过，这可不是人家金盆洗手，良心发现，而是没心思再跟我较劲，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小女生的身上。
这不，小女生在一边看电视，老女生在一边看姑娘，一会摆弄一下，鉴宝一样地爱不释手。小女生理都不理，依旧专注地对着电视傻笑。
眼看着小女生步入花季，老女生私下里无不操心小女生的长相，既希望姑娘青春靓丽，人见人爱，又盼着姑娘才高八斗，金榜题名。偏偏姑娘长得就是一般人，没有缺陷的败笔，也没有点睛的靓丽，对芳容的要求更是马虎，仅以洗干净脸，穿干净的衣为足，一头短发从小学留到初中，连我们“留长头发吧，看起来淑女一点”这样合理的建议都遭否决，让美女绕膝的愿望落空。好在小女生学习争气，成绩在班上、年级均名列前茅，让老女生每每拿到成绩单，或参加罢家长会后都春风满面。
“还小呢，这孩子晚熟，随我。”我安慰老女生。
“不急，孩子随了你，情商差得了吗？”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儿讽刺的意思？
小女生依然浑沌故我，青蕾一枝，全无含苞绽放的暗示，一天天风风火火地上学，放学，乱跑，眉飞色舞地给我们讲八卦故事，结尾处照例是一脸灿烂的阳光。喜欢看小女生笑，眼睛弯如新月，眉毛跟着扬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细密牙齿。突然从中看出了美人的前兆，于是拉老女生过来，以姑娘会“女大十八变”来期许。老女生听了比夸自己漂亮还舒坦：
“那当然，这孩子晚熟，随我。”她居然也这么说。
“那是那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已经学会在给老女生溜须时，尽量不让她有寒冷的感觉。
老女生好胜、刚愎、自信，家庭烽火八成始于彼。让我感到恼火的是，尽管她天天对着父女俩指手划脚，和姑娘的关系还是远远好于我和姑娘。其中端倪，盖因为老女生诡计多端，冲突过后，对姑娘的安抚总是恰到好处，一个巴掌一个甜枣，对我则是爱咋地咋地，有招想去！看着俩人儿一会滚在床上，格格地笑，一会又闹崩了，把门摔得山响，嫉妒莫名，嗟叹自己象个多余的外人。有时候想从中挑拨两句，小女生没心没肺，效果为零，老女生警惕性太高，情况又总是适得其反。
小女生是家里百试不爽的避雷针。为践行“身教胜于言传”的理念，我和老女生都努力地装着有胸怀，有教养，不跟对方一般见识。“婶可忍叔不可忍”、鸡鸣狗吠之时，小女生的态度来了：她视若无物！不介入，不裁判，任由你们去胡闹。雨过天睛，看着俩人儿收拾抖落一地的芝麻谷子，才兀尔一笑，象衬托出我们不如她懂事儿。
和老女生一样，我也是更重视与小女生的关系。有时候我会学着老女生的样子，慈祥地拉姑娘过来，希望她能撒撒娇，缠缠人，靠一靠，腻一会儿。小女生总不给面子，嘴里不耐烦丝丝地直躲。不过偶尔逛街的时候还算乖，她会不自觉地把手伸过来，挽住你的手臂；你拉她的手，她也不会挣脱。姑娘个子高高的，小手却软软的，拉着手，听她边走边唱《青花瓷》，会有什么东西甜滋滋往心里钻的感觉：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开放……
习惯了老女生没来由地对着我痛说革命家史，也习惯了小女生嘲笑我不知道影星歌星都叫啥名字。如今我是照单悉收，全当成音乐，听来亲情荡漾，入骨入髓，温熨体贴，受用莫名。
突然意识到，因为有两名女生，家才成为一潭活水，微澜不惊，充满欣喜。我们彼此是鱼是水，我们彼此用爱恋濡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