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惊魂（二）_我们正年青_北票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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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8/11/5 15:11:04
来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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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惊魂

                                                      （二）

                                                   川州一夫

        我没有在那家化工厂站下，又返回了北票。第二年的正月初六到河北省的一家电力公司打工。

        “五.一”放假上班的第一天，公司派我到内蒙古的乌海电厂参加检修。接到任务后，我首先想起了那惊魂的一夜，决定再到那儿看看。

        我还是下午一点多钟到的呼和浩特，有了上次的教训，坐的是第二天早晨的班车。

        最美人间五月天，五月的内蒙古真是春色盎然，公路两边的杨树已长出了嫩嫩的叶子，田间的小苗也星星点点地钻出了地皮，原野上常有一、两个骑马的牧民和三三两两的骆驼，远方的羊群宛如天边的白云悠悠然然。

        快到中午时，我问跟车的那个中年人：“师傅，我要去鄂托克旗一个停产的煤矿，去年冬天我去过，是在一个十字路口下的车。

        “你说的地方熟得很嘞，就是前边不远的路口，西边有个煤矿，这两、三年都没有人去了。”他爽快地告诉我。

        “好，我就在那儿下车。”

        他从兜子里拿出了五元钱递给我：“没有到汽车站，应该找给你的。”

        “不要了，不要了。”我把他递过来的钱推了回去。“下午几点还有去乌海的车啊？”

        “四点多钟，六点来钟，有两趟车。”

        我下了汽车，环顾四周，这儿哪是一个十字路口啊，倒不如说是一片荒野，三面的车辙还依稀可见，西面却是杂草丛生。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去年冬天的那个夜晚，唉！如果不是那个开农用车的老哥把我送到了煤矿，定会冻死在这一堆堆的黄沙之中，今天又怎么会再到这里来啊！好人，又一个让我难忘的好人！是这一个个好人帮助了我，教育了我，帮助了我走出了一个个的困境，教育了我像他们一样，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好人。

        我朝西望望，隐约有一片房屋，断定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我等了一会儿不见有车过来，便朝着它走了过去，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了那儿。

        这里可以说是满目疮痍，几个饭店、旅店和商店的牌子已经破碎了，一片缺窗户少门的房子后面，矗立一座三层的大楼，我在满是碎石乱瓦的路上朝着它走了过去。

        大楼前一片空旷，那个硕大的铁皮牌子歪倒在了楼下的一角，一楼的几个窗户已用木板钉死，原本气派的大门脸更加的破败了。大门敞着，我朝里面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便走了进去，见桌子上还放着一大缸子新沏的茶水，断定人走得不会太远。

        我细细地看看屋里屋外，这是一座办公和餐饮一体的大楼，一楼的东侧是酒店，西侧是宾馆，二楼、三楼是煤矿办公的地方。大楼虽然破旧，但仍不失当年豪华的风采。

        走出了楼门，想再细看看大楼的雄姿，只见那个老汉担着一副水桶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我急忙迎了上去，却把他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我：“你，你是？”

        “大哥，我是去年冬天在您这儿找宿的人啊！”

        “各！你是！哈哈，我看着眼亲得很嘞！”

        “大哥，你这是干啥呢？”

        “种地，种菜。”

        “在哪儿种呢？”

        “你看看，这是菜，那是玉米，那片是烟叶叶。”

        我随着他的手指，看到那片荒芜的土地上，翻出了黄黄的土壤和已经出土的小苗。

        “你在化工厂干甚？”

        “大哥，我没在那家厂子站下，去了河北省的一家电力公司打工，这是去乌海，顺路来看看你。”

        他很激动，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你，你来看看俺，好人嘞！”

        他不肯继续种地了，放下了水桶，大步流星地到地头拿回了秧苗，拉着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把大茶缸子的水倒给了我一碗。

        他说来这里已有十几年了，从前这儿是一个三、五十人的小矿，有一年亏损，老板的几个合伙人闹着算账，工人们也吵着要工钱。他没有闹，每天和老板的几个亲友去守护矿井。老板说他是个仗义人。

        他面带羞涩地看着我：“实际我也不是啥仗义人，是我老婆刚去世不久，不愿意回家，才没有闹的。”

        他又说，老板后来对他很好，他小儿子结婚时亲自去贺喜，给了一个大大的红包。他满脸涨红地看着我：“你说给了多少钱？”

        “两千。”我想了想说。

        “你说得少嘞！”他摇着手。

        “那是五千吗？”

        “哈哈，一万，一万啊！”

        “一万元？”我真的不敢相信。

        他再去取水壶的时候突然问我：“你可吃饭？”

        “没吃，不饿啊！”

        “你看看，你看看，俺吃了饭，就不想你吃没吃了，昏了头嘞。”

说着就张罗起了饭菜。

        他尽管吃了饭，还是陪着我边喝边唠，我又知道他为什么一个人留在这里了：国家关闭小煤矿，老板留下他们几个人看守，赔偿的问题还没等谈妥，老板就突然去世了。那几个人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那你要在这儿要守候到啥时候啊！”

        “啥时候！唉，老板原来的老婆离了婚，有个女儿在国外；老板还有个老婆，也有个娃……不说了，这事乱得很嘞！”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的，就不想回家吗？”

        “回家干甚？”

        “和老伴在一起，也有个温暖啊！”

        “老伴？俺不是说过老婆死了吗？”

        “啊，我想起来了，那你以后就没有再找个老伴吗？”

        “找甚！”

        “那你也应该和儿女们在一起啊！”

        “和他们在一起！俺又没有七老八十。”

        “只是，只是你一个人太孤单了。”

        “孤单，孤单个甚！”

        “哎！”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他又喝了一口酒，似乎是对我，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老板让俺看矿，俺咋能走啊！”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这是一个多么好的老人啊！在这荒凉的地方，在这没有任何指望的地方，践行着自己的承诺，一个生者对逝者的承诺，一个无人问责的承诺。

        三点多钟我起身告别，说到路口赶四点的车。我拿出一百元钱送给他，他起初怎么也不肯要，我告诉他自己打工的收入很好，这是一点点的心意，留着买酒吧。他很激动，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才留下了。

        他送了我很远，我说以后还要来看他的。

        唉！我以后没有再去看他……

        二十年了，我常常想起他站在高高的土岗上，努力地挺起微微弯曲的脊背，向我挥手的情景。

                                                                          2018.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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