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儿子(之六)
九
儿子初中三年,“战绩”累累,真是“磬竹难书”,面对即将到来的中考,媳妇心急如焚,我更象是热锅上的蚂蚁,儿子则心境坦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我和媳妇相对无语,她的目光,象是一道激光,在点击我的灵魂,我显得不安,象是有罪之人,不敢直视她,我有错误,但究竟错在哪,一时还理不出头绪,我在默默地反省、责问、检讨,是对儿子精力不足,时间不够,方法不对,还是情感不深,总之,我有太多太多的“不是”,换来的注定是一声太息。
儿子的中考结果,可想而知。但儿子此时却坚定地非要读朝阳二高中,因为2004年,二高出了个全省理科高考状元——王芝兰,他以为他爹挺有本事,认识皇帝二大爷。我平静而风凉地对他说,儿子,高中多辛苦呀,你那点分去得了么,再说你这成绩进去能跟上课么?不中,咱们直接念点别的。儿子也平静而深刻地对我说,爸,别以为你儿子一无是处,我也有很多优秀的地方,你对我并不了解,我除了成绩差些外,其他方面也有让同学望尘莫及的地方,比如书法、粤语歌、打字、足球、篮球,特别是电子竞技。儿子说得有道理呀,人,都有本性的东西,就是他最优秀的一面,有的通过考试,被看到了,有的你看不到,因为考试科目里没有。特别是孩子,我们惯性思维,就是单看孩子被老师和家长津津乐道的“成绩”,用所谓的“成绩”来检验一个孩子,是不是优秀,是不是人才,这就是中国的教育,也是用人之道。不能说这用以千年的“科举”方式不对,但换个角度,换个思维去看,也有其片面性,甚至有些偏激。这话听起来象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也感觉到了酸的味道。
说一千,道一万,儿子还是得上高中。他的成绩好歹还真够人家的“自费线”,我东挪西揍了13000元,饱含热泪,将白花花的银子,依依不舍地交给了学校。媳妇说,要是好好学习,这些钱能买多少东西。在床边上,嘴能拴条驴的我,气哼哼地说,这孩子随他妈谁呢,我当年可不用爹妈管。媳妇听出了话外音,就你好,你智商高,我说那你咋没考上本科呢?一句话给我撞到南墙上了,整个屁眼朝天。我说行了,掏点钱,这是对咱们的惩罚,只有不优秀的父母,没有不优秀的孩子,儿子只是咱们引导、关心不够。媳妇说你才说句人话,此时,手机响起,有哥们找我喝酒,就这个台阶,我想溜之大吉,脑袋刚挤出门外,屁股还在门上夹着呢,媳妇的话就象枪子一样,嗖地从耳畔闪过,“晚了你就别回家!”我装没听见,头也没回地撺了出去……
说实在的,儿子小学、初中的家长会全是媳妇参加,回来叨咕的内容大同小异,我也只当耳旁风,因为,表扬的事从来没有儿子,批评的事好象都同儿子刮边。媳妇说这高中第一次家长会你这个当爹的必须去听,我硬着头皮去听,象是要给我“开厅”。
别说这第一学期儿子的成绩还不错,老师表扬几个成绩进步快的就有他,而且黑板上“主题班会”几个大字,据说是他写的,真的很大气。家长会回来,儿子没有什么变化,我倒是走路腰板挺得溜直,媳妇说你挺胸也得收腹呀,装,也不得要领,这一天天的,让我操碎了那颗“中国心”,我说行了,还是哈着腰走我的本色人生吧。
高一的下半学期,学校开始分文、理班,他强烈要求进文科的“加强班”,这是二高6个文科班中,除了“尖子班”外最具实力的班级,我一番千言万语,陈述利害,没有好使。一位好哥们承办了这事,他如愿以偿。他的基础和学习习惯,理所当然地难以适应高中这种学习节奏,特别是他的那个班级,结果不出所料,他东拼西杀,有两科是渐行渐远,力不从心。他的这种郁闷,藏在心灵深处的,不同家长交流,却在班级找到了知音,这是一个家庭出现问题的孩子,他们产生了共鸣,一拍即合,排泄的方式依然是上网,他们中午上网,晚上放学回来仍然上网。那时,我家已经搬到二高的后面,同学校是一墙之隔,早晨能看到他在学校走廊横过走进教室。中午,在厨房能听见学校放学嘈杂声音,马上炒菜,到家正好。晚上,看学校的灯光,就知道他们是否在学习中,可谓完全在监督之中。但是,他不想回家吃,说家里饭菜不好吃,想在学校吃,说如何如何,媳妇答应了,一天给他17元(早2元、中午10元、晚上5元),晚回家还得给做。结果他故伎重演,利用这钱中午、晚上不间断地上网。
我们很快发现,但这时他不再是个初中生了,就象“起义”的“将领”,面对他的主子,不再回心转意,任由你肝肠寸断,他依然我行我素,铁石心肠,不进半点言语。他变得理直气壮,正大光明,打游戏比什么都重要,给我讲记不清名字的什么电子竞技高手,在国际比赛上获奖,年薪多少,甚至称自己的人生追求就是电子竞技,前途如何。他想去上网,他妈妈在家拦不住的,有时整天整宿,有时连玩三天三宿。我们最后做工作,让步到这样,儿子,谁也不是不让你玩,但你睡觉时睡觉,吃饭时吃饭,过后再玩也没有人拦你,你何必这样遭踏身体。我们显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无可奈何。他高中的后两年,基本是肆无忌惮,甚至疯狂,上课睡觉,放学上网,早晨晚上,不背半字,暑假寒假,不动一笔,考试前,他忙的是准备各种打小抄的纸条,我们司空见惯经,习以为常。我甚至认为他不可救药,真的放任自流。
我们给他买了电脑,这样他可以在家上网了,能吃上饭,玩累了能睡觉,还能喝上水,那是我们的亲儿子,不想学习,也别玩得累坏了身体。媳妇做好饭,总是这样说,儿子吃饭吧,吃完了再玩,就象应对儿童,我心翻腾。这一时期,我们几乎不说话,因为无话可说,我感觉这不是我的儿子。在一次激烈争吵后,我说你这样根本就不是想念书,如此大学你也根本考不上,你别念了,到南方学配眼镜吧。他赌气说行,问我谁陪他去学,我说你自己去,他说没出过门,我说不怕,我先送你上北票的蓝翎职业学校锻炼一下,再送你去南方,那天,他真的不去上学了,我只好硬着头皮陪他去北票,我们在进行心理斗争,他说没相中,媳妇打个圆场,我就坡下驴,说好吧,那先回去……
高考前,万家灯火,考生们夜以继日。我家的“太爷”,仍然徜徉在他的电子竞技中,在那让他欲死欲仙的“魔兽争霸”中,百折不挠,奋勇杀“敌”,其乐无穷。直到高考前的那个晚上,高考中的每一个夜晚,高考后的每一个日夜,他都没有离开他热恋的“战场”,他那有节奏的键盘敲击声,别人听了或许悦耳,我们听了心如刀绞,似万箭穿心,人间悲凉,莫过于此。
(写于2008年9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