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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原创)我和器件厂的故事(之四)

  • 流云飞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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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20/11/11 12:4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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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开始 打杂

拉制单晶工作暂停,我被安排到技术科挂名。技术科那几个人差不多都是学机械的大中专生,我逐渐得知,其实这半导体器件厂就是生产半导体器件的,比如2CE3CT的管座和管帽,管座的底盘需要车工和机加工来制造。我看到在那个大大的金工车间,排列着车床、铣床、刨床等机械加工设备,车好的底盘送去电镀即可检验合格入库交货。

管帽需要用金属片冲压成帽型,所以有个框架高高大大的冲压车间。冲压车间里面有各种冲压车床,待到工人干起活来,每冲压一个管帽就会发出“哐当”一下声响,哐当哐当的噪音响个不停,对于这种工作环境,大家渐渐的习以为常,那哐当哐当的噪音仿佛变成了人们的工作节奏。

因为不是生产小晶体管如3DG等的小金属管帽,帽上的电极引线需要绝缘子即玻璃粉类将金属帽与引线管隔离,所以,又设置了一个烧结车间。烧结车间的工序是把管帽引线管及压制好的绝缘子摆放在石墨盘里,然后送到马辐炉里去烧结。这些在学问上叫做玻璃与金属的封接。在大学的校园里,这个专业叫电真空专业。例如,制灯泡,制电子管都需要器件厂的烧结车间,包括装船烧结和电镀,早已定局成型,工艺稳定,只是需要提高成品率而已。

在挂名期间,我最先干的活是在描图员的领导下整理规范全厂的机加工图纸。整理分类好弄,难的是不合格、不规范的图纸一定要重新描图、晒图。

描图员陈女士和我年龄相仿,老高中毕业生,写得一手好字,描得一手好图,相比之下,我惭愧得很。我是纯理科,没学过制图,对很多规则也不懂,只得一点点边学边干,真的很吃力。陈女士文笔不错,口才干练,大有才女的派头,她的口头禅是:“都说我瞧不起人,我真的就是谁也瞧不起。”我便和她开玩笑说:“那我们俩做朋友好啦,我就瞧不起‘瞧不起别人’的人”。言罢,我俩便哈哈大笑。在陈女士的指导下,还真学了些制图知识。我很欣赏陈女士爽快、认真、能干的风度,就连她训我,我都感到舒服。虽然描了些日子图纸,但我还是感到力不从心,因为我描的图不太清爽漂亮,我觉得自己不适应这份工作。不管怎么说,经过努力,总算把图纸整理、重描、晒图、归档完毕,我真是大松一口气。这种工作对我来讲,纯属赶鸭子上架,我暗自庆幸自己当年高考没报土木工程系。

紧接着,我又被借调到生产科。生产科的计划统计没人干,暂时由我来顶替。计划统计就是天天跑各车间,和车间统计员要来当天下料及生产结果等各种数据,然后汇总填表,上报局统计科。我认为这是极其简单的工作,流程就是:要数据,算数据,填日、周报表,上交局里。干这个工作,只自己要想得开,不怕大材小用,那是太美太舒适的工作了。但是,干了一段时间以后,我慢慢感到这两个月是我在器件厂最无聊的日子,闲下来的时候,我不愿意让时间在身边溜走,我练习打算盘,用算盘算乘法除法,担心扒拉错算盘珠,再笔算验证。有时候,那些表格让我填个乱七八糟,就如同我那颗烦乱的心。有一天,到局里报完表,和局统计聊天,他说:“你的学历是所有统计人员中最高的,你的报表是全局最差的,倒第一。”我赶快向局统计要大家的报表看,真的是让我大吃一惊,好多报表,漂亮极了,别说横是横,竖是竖,隽秀的字如书法,那阿拉伯数字写的漂亮,小数点后两位斜向上方,底下还画了个斜杠,整个表,靓丽如绣。我大开眼界又自愧不如。

回到厂里,我便去找生产科长。生产科长是厂里的老保管,老劳模兼任,有一种恩师的感觉,我故意和他谈感想,我把自己的丢人现眼和不胜任讲给他听。他边笑边开导我,但也边对我表示理解。过了些日子,厂里又把我交回技术科,技术科派我去烧结车间蹲点。我也想了解厂子的老产品,便心甘情愿地去了烧结车间。

烧结车间共分三个部分:

.装船。把已经清洗处理好的晶体管的管帽引线管和绝缘子都摆放好准确地装进石墨模具里。

.烧结。把装好的石墨船放进马辐炉中高温煅烧。

.电镀。把烧好的管帽和金工车间车好管座都电镀上一层亮亮的镍层。

我去学习烧结。这道工艺已经规范化,烧结的温度和时间已经定型。我去了也是学习和参观,没有研究和修改的余地。站在那里,看烧结工人用大铲子铲出红光耀眼直冒火花的石墨船,放在冷却盘中,有一种炼钢的感觉,那阵势,我看着有点害怕,不敢靠前,不敢尝试,也没人让我尝试。最佩服烧结班长大佩云,长的人高马大的,说话嗓门极其宏亮,每次烧完打开马辐炉,铲出冒火花的石墨船,便亮开大嗓门吆喝:“靠边,靠边,出炉了!”我被大佩云的喊声振奋着,我钦佩他那种典型的工人阶级形象和吃苦耐劳、乐观豁达的性格。置身在烧结车间,我不过是个参观者。收获了感动和鼓舞。

参观装船,那就是要静下心来,和装船工人同劳动。装船是个熟练工种,没文化也能干,室内地板打蜡,工人穿着白大褂,戴白帽,围坐在大长桌周围,把化处清洗完好的管帽、引线管、绝缘子在石墨磨具内按顺序摆好即成,倘若摆错位置,便装不进去,所以,也需要有责任心,把好质量关。

装船工从不闷头干活。她们手上忙,嘴也不嫌,最最管不了的是女工的嘴,那真是天南海北、家里厂里、八卦新闻……聊的都刹不住车。当然,其中更多的是与女人有关的家事,什么婆媳大战,夫妻大战,妯娌大战,甚至还有新婚之夜,邪门歪道之事,真的是小说里看不到,广播里听不到的真人真事,让你饱享耳福。更有意思的事是有关我自己的,我的单纯,我的傻样,也给大家带来了新的话题。我就像个学生似的,坐在那听,听不懂就问。如那些邪门用语:1号是女厕所,11号是步行,卫生巾叫干豆腐……当然,还有更复杂邪门的暗语,我听不懂就问,有人笑答一句,还没听懂,我就又追问一句,常常把大家逗的哄堂大笑。在老大姐们的教导下,很快我就不问了。但我那真诚的傻样,工人们还是很欢迎的,起码不是瞧不起下里巴人的高高在上,我也感到女工的坦诚很可爱,因此,我和大家相处的还不错。

烧结班的老班长凤珍大姐是厂里的老劳模,她给我讲述了车间的定型工艺及成品率的不理想,我也感到无能为力。玻璃与金属的封接一直是科研难题,我又没学过,也只好望洋兴叹。

我的个头和形体从后面看上去可能和凤珍大姐差不多。一次,我正在车间看装炉,电工张师傅从后面过来拍了我一下说:“唉,老张家的娘们,为什么站着不干活?”我一回头,把电工张师傅惊的满脸通红,他忙说:”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凤珍大姐笑着走过来解围,连说:“把你当成我了,没事的,我们天天这样闹,都习惯了。”这两个老实厚道的张师傅,都给我留下极好的印象。

电镀车间紧挨着烧结车间。电镀车间的大门和工厂的大门遥遥相对。去电镀车间之前,我借了本《电镀工程师手册》,突击看了好几个晚上,基本上搞明白了电镀工艺流程。我进了车间,左看右看,理论联系实际,终于明白了许多知识点。想起在学校实验室小烧杯里做的电镀实验,真的和大浴缸槽里转动的滚筒里的零件电镀,有好多的不一同。

电镀班班长赵师傅是技术大拿。全班人在他的指挥下,机械地劳作,任劳任怨地忙活,似乎谁也不去想为什么镀层不亮,为什么镀层脱皮,怎么样提高成品率。

我是不识时务的人。过了几天,我忍不住和班长说:“镀液的使用时间太长了,污染严重镀层不亮,需要沉积去污重调,或者干脆重新配制”。班长边摇头边说:“重新配制成本太高。”我便说:“咱们半处理吧,沉淀杂质再过滤,重调一下吧。”可班长仍然认为没必要,说:“那也要停产一天。镀的零件现在供不上呢。”各有各的道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又跟他学习了镀前的所有化学处理和实用的镀液配方,东学西看,自己觉得,几天下来也很有长进。

忽然有一天,班长有事请假了。我检查了第一批电镀产品,发现镀的镍层即不亮也不匀,脱皮现象也存在。于是,我去查看了一下药品,看看足够用,然后下定决心,不大换,调一下镀液,检查镀液,发现最简单的第一步,镀液的PH值都不对,于是,去库房领来大瓶浓硫酸,倒入电镀浴缸,开调PH值,边倒边努力搅拌,倒了好多,PH值才合格,根本就没多想,就开镀,等滚筒转起来,我发现根本就镀不上,一检查PH值,哇塞!接近强酸了,为什么刚才测的是弱酸,一滚镀就成强酸了呢?我吓冒汗了。工人们都说搅拌棒不好用,没搅匀。我觉得工人的话有道理,可为什么那么努力也没搅匀呢?我紧急开动脑筋猛想,忽然想起一个学问常识,浓硫酸的比重较大,所以沉进缸底,搅拌也难上来,等一开镀,滚筒一转,才给搅拌上来了。这个问题怎么解决?电镀工程师手册我没白看,开动脑筋想办法,借坡下驴,把解决这个问题当成去污去杂的第一步;第二步再加碱沉淀杂质;第三步过滤除杂;第四步补充药品;第五步再调PH值。要走完这五步程序,是得停产的。虽然我相信结果一定比现在能好,心里却直打鼓。班长不在,我无权停产操作。于是,我立马跑到厂长室,向厂长请示。我把发生的一切向厂长报告后,王朝志厂长很严肃地提出几个问题,真地和我商讨,竟然很快地接受了我的意见。领导同意了,我又高兴又紧张,我理论上明白,可实践起来如何,还是未知,我不是化工系的,没学过由小烧杯到大反应器的相似原理与实践。所以有点担心害怕,可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也要干下去!我从厂长室回来和工人师傅一说,大家劲头很足,但也替我捏了一把汗。大家的关心让我感动,我决心把这件事干好。

人心齐,泰山移。在大家齐心协力的帮助下,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沉杂、过滤,当天完成,第二天又加入添加剂,开动滚筒后再调PH值,然后开镀,一次成功!看着新镀出的产品闪亮发光,我们皆大欢喜。我虽然没喜形于色,但是体味到了心花怒放的感觉。知识就是力量,读书学习就是好,再次被实践证实。我这个臭知识分子能不高兴吗?喜由心生啊!

喜者适度,过喜过悲都会出点事的。也许是不由自主地想感谢大家,我说出了个不该说的知识献给大家,同时地显摆自己的学问,却给工厂造成了些许的浪费,我们用的镀液添加剂中,有一种试剂叫十二烷基苯磺酸钠是洗衣粉配方中的最核心精华,我把这个秘密泄露给大家,告诉大家可用这个洗白大褂,女工们一试,果然如此,都很高兴,午间开始洗上了工作服,我也很高兴。

电镀班长来上班了,马上知道了我调镀液的事,看看镀出来的产品,没生气,还有点阴阳怪气地夸奖了我一番,只要班长不生气就好,我也就放下心来了。算是过了这一关。过了些天,班长终于发现了大家在用添加试剂洗衣服,并且肯定有人把试剂带回家里了。车间里的试剂没了,班长看到我,便不高兴地说:“这就是你干的好事。”我连忙点头承认错误。班长召开班组会,我带头检讨,我希望大家不要私自把公家财产拿回家用。从此后,班长把一些用完的试剂都藏了起来。一场闹剧过去了,一切回复正常。我即没兴奋,也没后悔。我大大咧咧的性格,闹了个好人缘。

这次以公谋私,赢得了许多女工的好感,再加上共同调试过程中,边商量边改进,促使我和大家打成了一片。大家称我为最受工人阶级欢迎的知识分子。我知道,这只是工人们的笑谈,而不是正式褒奖。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入厂后自己真是在全心全意地为工厂好而献计献策,为产品的合格尽心尽力地努力着,我学习着,我奉献着,我快乐着。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工人们的亲和力。工人们给了我真诚和安全感,使我有了一种融入工人群体的舒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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