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和器件厂的故事（第二部分4）_川州文艺_北票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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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20/12/11 13: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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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氧化硅溅射

合格的管芯试制成功了，年末厂里开大会，让我们班组全员参加，并且还让班组长在报捷会上登台讲话。当时，我正在干烧结的活，脱离不开，再加上我挺个大肚子，形象也欠佳，害怕上台出丑，我不肯去。

我刚干完活，有工友回来跟我说:咱班组讲话呢，挺热闹的，快去听听吧。我悄悄地来到会场，静静地坐在最后面，听班里那些干将你一言我一语的处理关键工程的经过，他（她）们讲得生动，讲得真实，讲得幽默，把自己试制可控硅以来虚心学习，由不懂到懂，勤学苦练，学会了高精尖技术的感受口述给在场的每一个人，真挺振奋人心的。会场里笑声不断，掌声不断。猛然有人扭头发现我坐在最后面，立即鼓掌让我上台讲话。身怀六甲的我站起来，摇摇头，鼓鼓掌，摆摆手，笑着快步离开会场。

开年终表奖大会时，我评上厂先进，得了一个大花洗脸盆，心里充满喜悦。真是有付出，就有回报啊，我没白辛苦，也没白忙碌，但我并不喜形于色，也不溢于言表，只在内心称赞自己，鼓励自己，祝福自己，也感恩上苍给自己带来好运。成功毕竟证明了我和大家的努力，我们用心血浇筑了事业，我们用能力收获了硕果。

冷静下来，我还是忧心忡忡。凭我们厂这简单的一套设备，加上这几个技术含量较低的工人和我，能连续生产出合格的大功率可控硅对外使用吗？我仍然觉得这个事缺少科学的慎重态度，经不住时间的考验。我相信局领导和厂领导会面对现实，正确对待这件事的。

烧结合格的管芯还要形成一层保护膜才能提高可控硅使用过程中的稳定性和可靠性，我到晶体管厂看到他们买的溅射设备，玻璃罩内，蓝紫色的荧光静静地工作着，管芯表面便溅上一层二氧化硅薄膜，内心非常羡慕。我回来和厂领导商量购买设备的事，领导说没钱，看看能不能自制呢？我到管厂听说有个车间里有自制的设备，便去参观。这一参观，心里有了底，觉得我们能做出来。于是，我动手动脑画出一个简图，问好了工艺条件就返回来开干。当然，在干的过程中，我需要领导和各方面的大力支持。

首先，我找到一个盛装硫酸的大玻璃瓶，将瓶底处理掉，又去金工车间磨平，然后量好尺寸，去冲压车间找彭主任，给我定制个金属圆底盘。这个金属圆底盘即是大瓶子的瓶底电极，圆盘上打孔，焊好金属管，以便进入气体。当我把主体简图给彭主任看时，他大笑起来，边笑边说：“哪有给图纸给主体图的？必须按规定，给三视图才能加工。”没办法，我只好回去画三视图，多亏前几天描过图，懂了个大概，我画了个三视图给彭主任送去。彭主任又笑了，说我画的图不符合规范，我就求他饶了我，我是学理科的也不是学工科的，没学过制图，将就吧。给我的感觉，有水平的大技工都不白给，金属圆底盘很快就做出来了，以下是由我来组装。我领来调压器电压电流表，电线电夹子求电工师傅帮我一次安装成功。设备和电路没出问题，但没想到的是真出了点事，我领那个那个真空扩散泵，又小又旧，不能投入使用。我拿出这几次和工人师傅在一起摸爬滚打学到手的修理真空扩散泵的全部本事进行维修，真空度怎么也上不来。最后是厂长从外厂请来个真空大拿给修好的。我这才意识到，真空扩散泵的型号大小不同，修理也有差别，我暗暗学会了一招。又进了一瓶氧气后，就开始试车了，经过几次调试后取得成功。我又一次喜上眉梢。

老百姓常说：过了欢喜岭，就到流泪沟。接着，就发生了一个让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故。那一天，我把一切调好，真空上去了，通电通氧，硅棒形成的二氧化硅溅射到合格的管芯上了，溅射过程中有淡紫色荧光，特别漂亮，我很高兴。在正常生产的过程中，到了我给孩子喂奶的时间。虽然一切都调整好了，不用人看着也可以运行，但毕竟刚开始，何况即是高真空，又是高电压，我放心不下。于是，我找来做去离子水新来的大个子转业兵小付，让他帮我看着。小付进厂有一段时间了，他很爱学习，全部工艺基本看过，但没实际操作过。我给他讲了工艺的原理和操作要领及需要看好的仪表，再三叮嘱，高压千伏，千万不要用手碰；高流电人，高压打人，会把你打出去。他笑着点头，回应说：明白。我便去了托儿所，放松地坐在托儿所床上边喂奶边和阿姨闲聊。可是，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喊我：“快、快！张老曼，出事了！”

我放下孩子跑回车间一看，这转业兵手摸着后脑勺，正坐在屋地上痛苦地叫喊呢。我问他：“电打了？”他点点头，并告诉我，他认为是我夸大了高压的厉害，吓唬他呢，就用手试摸了一下，结果一下把他打倒，后脑勺撞到墙上，磕晕了头。我一摸他的头，磕出了一个大包，就赶紧送他去卫生所检查伤情。唉！真是想不到，我反复叮嘱，竟然还出这样的事。在事故面前，我不能束手无策。此后，我在班会上再三强调安全，我对大家说：无常真的就在你、我、他身边，大家一定要做到安全生产，可人们就是不注意。前几天，小付的师傅刚把手插进电扇，被打破一个手指，都快露出手骨了。今天，小付步他师傅的后尘又撞了头。弄得我真是头痛、无奈、无语了。

思前想后，我做出重大决定：调出器件厂。

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我们的大功率管试制成功了，并可以少量生产管芯了，可是后道工序封装不归我管，是归管厂调来的严师傅管的，在晶体管厂的帮助下，这些大功率管子封装后，成品率大大下降。我一时也搞不清楚原因在哪里。说实话，这一段时间，不像刚进厂拉单晶和干电镀时常看书，恶补知识，想把在“文革”和部队锻炼期间丢失的知识补回来。可试制可控硅这段时间，我就觉得班上的事、孩子的事搅合在一起实在太忙了，顾不上看书，进行深入研究，只是追求合格，尽快完成各步工艺，至于各参数和工艺关系，掌握的并不透彻，觉得能干出来就不错了，没做到理论联系实际。这一天天把我累的就是想有空好好睡一觉。每到晚上吃完饭，孩子还没睡，我都困的不行了。我妈来的时候，晚上常常想和我说说话，我就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妈妈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我们的大功率还没投产，晶体管一厂就搬到新厂房新大楼里了。听说我们这二百安大功率可控硅归晶体管一厂了，我们厂可能不从事这项工作了。这个消息让我为自己的未来着急了，我开始想逃离器件厂。刚好，局里新来了个女局长，是从省局调来的。一天，女局长来我厂视察，全部视察完后，她从技术科走出来，听对面的托儿所传来小孩的哭声，便即兴进了托儿所，她大概是想看望孩子和孩子的妈妈们吧。当时，我们这些孩子的妈妈们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呢。一见女局长进来，我们就都抱起孩子前去迎接。女局长看见我的儿子剪个圆形头顶发式，白白胖胖的挺招人喜欢，便抱过去逗我儿子玩。这就无形中给我制造了一个近距离接触女局长的机会。我趁机送她离开托儿所，把我要调出的想法跟她说了。女局长似乎很理解我，她点头表示同意，说：这得提交到局领导办公会上研究决定。

我转念一想，局领导把我研究到什么地方去呢？方向要不对，更糟糕了。所以有一天我早点抱孩子出了厂门，到电子研究所去拜见所长。电子研究所所长是个老头，他热情地接待了我。听我说明来意，所长老头哈哈大笑起来。他说：“明白你的意图了，根据你的条件和几年实践，可以接受你入所，但你不能傻到抱个孩子来要求调转工作啊。这样吧，等你孩子三周岁以后你再来好了。”我也感到自己很唐突、很可笑，只好抱着孩子赶紧离开电子研究所。

抱着孩子出来以后，我顺便去了电子研究所邻近的新建晶体管厂，去找我的半导体系同学。门卫说她已经调回家乡的电子局了，我为她高兴。此前我和这位半导体系的同学在街上偶遇，刚好我家就在这条街的附近，我就拉她来我租住的小房叙旧。她见到我的正在熟睡的儿子，特别喜欢。我儿子胖胖的脸，剪个鲤鱼跳龙门的娃娃头，掀开被一看，儿子穿着奶奶给做的连体裤，连体裤上的绣花虎头鞋很别致，她边看边夸边寻思。后来她和我说，她坚决要求调回爱人所在的沈阳老家。看来人生、事业和生活有时就是矛盾，两地生活太不容易了。

我抱着孩子正要离开晶体管厂，在门口见到了管厂新上任的厂长，他是我初进器件厂时的老厂长。老厂长非常高兴地问我抱孩子来干什么？我便和他说了想进调研究所的意愿。他听后主动说：“上什么研究所，那些人总是一事无成的多，踏踏实实干点实事你是可以的，来我厂吧，我欢迎你，你去和局里说我同意了。”我说：也行，有人要就好哇。不过我知道管厂管理很正规，要求很严格，大学毕业生多，竞争力强，会工作很忙，我的孩子还小，我真有点怕累了。因为在何去何从的问题上产生了活思想，我就安心在器件厂继续“混”下去了。没过多久，孙厂长把我找去，说：“这回可有你调动的好消息了。省局决定，把‘文革’中毁掉的中专电子工业学校全部恢复，你吵着要转，这回决议了，让你马上去电子工业学校报到，工人阶级你不当，又当臭老九了。”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子就凉了，那时谁愿意当老师啊？怎么办呢？我万般无奈地求厂长帮忙。厂长想了想说：“你要是不愿意去，就在卫生所开病假条，我告诉他们给你陆续开两个月的，你稳住，等他们开学了，你没去，则另换他人了。”厂里的工人当然大力支持我的行为。于是，我抱孩子回家开始享受泡病号的滋味。泡病号的日子真不好受，不到一个月，我就跑到厂子里问结果。孙厂长还是让我坚持无论如何不能去当老师，坚持在家再泡一个月。还没泡满一个月呢，我忍不住了，跑到局人事科找洪科长。洪科长说：“我知道是你们厂不让你走，给你开假条，但是局党委已定，不能改了。再说你我都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学校说：“无论如何等你去，这半导体工艺课给你留着呢，你已经在厂子实践一遍了，别的大学生还没拉过单晶呢。先期报到的老师都已经去北京、上海调研了。”我一听，也就不勉强了。想想自己是真的让局里、厂里培养的由拉单晶到器件工艺从头到尾干了一遍，适合讲工艺课。我思忖，也许我讲起工艺课来会很生动、很有味，教书育人也很好，管他别人怎么认为呢。于是，我就开了关系去报到了。

到了学校，老红军出身的党委书记接待了我，第一句话就说：“你就是那个不想当老师的典型来报到了。学校建校劳动呢，你好好干吧。”我笑了，没想到自己还出名了呢。干了半年，到年底全校老师在一起海选评先进，我被选上了，我很高兴。可是老书记在总结时说：“先进全通过，唯有张老师取消先进资格,因为她不热爱教育事业，晚一个月报到。”我笑着说：正确。引得大家也笑了，可见我不热爱教育事业的行为大大伤了老书记的心。

老书记就是老书记，他不计前嫌，是他培养我入党，使我由不习惯在七尺讲台上授业解惑渐渐达到了热爱教育事业的新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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