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核桃树
外公家的门前有棵老核桃树，树下有眼常年喷涌的山泉。这里曾有我童年的稚趣和快乐，也有我及壮年的忧虑和不安，亦有我对暮年的愁思和希冀。
童年是无忧无虑而充满幻想的年龄。小学时期的十几个寒暑假，我几乎都是在外公家度过的。老核桃树和她脚下的山泉，还有夏天的草地、树林、小河和冬天的冰溪、雪地，就成了我和表兄弟们的天然乐园。
春天，东北杜鹃、山杏先后开遍了山坡，红似火、白如雪，杏花儿落了以后不久，一个个翡翠般的青杏儿跳上了枝头，我们用柳条山草编成小篓，装上新采的青山杏儿，在山泉边升起篝火，把青杏儿蒸熟，就着泉水吃着变黄的酸甜的熟山杏。我们爬上山崖边上的山榆树，采下铜钱大小的榆钱儿，回家后大舅母就拌上玉米、黄米面给我们蒸布勒吃，别说多香了。夏天，我们用沙石憋成水坝，脱光了衣服在水里戏耍、打水仗，玩累了就躺在滚烫的石板上晒太阳，吃着紫红紫红的桑仁，还在小溪的石缝里摸鱼儿，有短粗的“白漂儿”，细长的“花鲤棒儿”，还有拇指粗的泥鳅，把捉到的鱼用葫芦头做的鱼篓盛起来带回家，大舅母把鱼放到盐水盆里，让鱼儿吐尽肚子里的脏东西，拌上鸡蛋糊给我们煎着吃，别提多鲜了。秋天的时候，山核桃熟了，我们爬上高高的树尖，用木棍打下，就着树下的小溪剥去表皮，一个一个地数着分。我们还去挖药材，有柴胡、防风、桔梗，可换来“可观”的买纸本、铅笔、糖球的私钱。冬天，从山泉涌出的弯弯曲曲的小溪结了冰，象是一条银蛇缠绕在山边、沟畔、林旁，滑冰车、打冰尜，每每是玩的昏天黑地，可回家的时候总是忘不了要拣上一捆干柴的。回想起儿时的欢快和顽皮，有时还会激起那么一点点童心，但是，怎么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也许是岁月改变了思维，或许是孩提时代的天真和无知吧。
俗话说：靠山吃山。山里生长着无数的树木，是山里人主要的取暖做饭的能源。山里人的挑山也是出名的。冬闲时节，山里汉子就扛上柳木扁担，到山里拣干柴，自家用不了，就挑到山外集市换点零用钱。山里人挑柴下山，老核桃树下是必经之路，这里的路非常窄，两边是陡立的大石头。挑柴走到这里时就把扁担两头的山柴放到两边的石头上，歇歇脚，抽袋烟，喝一口冬天也不冻的泉水。后来，山里人有了胶轮车，就少有人用扁担挑柴了，也有人干起了卖柴的生意。山里的干柴少了，人们就砍树枝和灌木来卖。老核桃树下大石头挪走了，路修宽了，老核桃树的一条粗枝正伸到路中央，装满山柴的车很难通过，不知是谁把它砍掉了，春天的时候，那伤口就流出淡红色的汁液来，那是老树的泪吧，也许是血。头几年，山路又拓宽了，老核桃树又被锯掉了两个主枝，一辆辆汽车、拖拉机开进山里，拉走了一车车成材或是不成材的树木，拉走了大山的秀气，拉走了大山的灵魂。
进些年来，辽西地区年年干旱，老核桃树枯死了，枝杈光秃秃的，树皮干瘪瘪的，显得那样丑陋，树下的山泉也不流了，小溪干涸了，当然鱼也没有了。
真想那高大的老核桃树，想那小溪，想那小溪里自由自在的鱼儿，想那无忧无虑的童年。
1990年2月25日乐地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