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城纪事(组诗)
利子
《三工村的父辈们》
小时候,我常看见一支队伍
长筒胶靴踩在地上嘎吱作响
他们脸膛黑黑,牙齿白白
腰上的皮带宽宽。他们
正被朝阳燃起一阵谈笑风生
我知道他们是我的父辈
刚从千米竖井里升上来。此刻
我的双唇正衔着一粒干净的煤核
就像燕子衔食
我看见父亲从队伍里出来
其余的父辈们就站在他的身后
父亲想抱我,还想亲我
还想用他的胡子扎我
我就喳喳喳地叫着扑了上去
在当时,我就是一只燕子
一下子落在了父亲的肩头上
多年以后,我的羽翼丰满
可以远走高飞了
而三工村的父辈们,早已收拢起翅膀
在村头的活动室里彼此斗嘴
搓麻,看报,打乒乓球
他们偶尔看看窗外
看看冠山上的那座千米竖井
井有多深,他们的眼睛
就能看到多深
《做了矿嫂的表妹》
四月的最后一道弯月
挂在了你的眉梢。三工村的表妹
我看见洞房之内的那盏矿灯
开始点亮你的矿嫂人生
那个黑铁塔般的汉子
他从不跟你谈论风花雪月
却知道轻轻地抱你
他抽牤牛河旱烟,喝烧刀子酒
看一眼窄窄的巷道
就像看见了一条通衢大道
他走在那里
每一根顶天立地的柱子
都不是他,却又像他
这反而弥补了你的柔软
三工村的表妹,做了矿嫂的表妹
你可睡在梦中
你可看见冠山上的那片嫩绿
它在千米竖井塔楼的后面
像一幅四月里景深很好的油画
被大地托起,被蓝天绷起
它召唤坠在夜幕下的灵感
一粒粒,像煤一样
黑得发亮,红得发烫
《煤层之上》
一想起在煤层之上
和表妹唱歌跳舞,还攥着小手
让小虎子猜掌心里的煤核
我就能想起三工村的天
接引的那脉人间烟火,燃烧得
跟冬天的炉火一样旺盛
这让我倍感亲切。就是到现在
我也忘不掉当初深埋地下的煤层
扑面而来,像极了一场恩情
比天高,又比海深
我隔了黄土、岩石,以及地下水
用一个妇道人家的方式
长久地注视这些煤层中人
他们呼吸、劳作,偶尔闲暇
那盏头顶上的生命之灯
早已被擦得锃亮
而煤层之上
这个有太阳味儿的下午
我的温暖地域所在,握住千米竖井
三工村的蓬户区
已变成楼房林立的平安小区
天已蓝成深蓝,地也深厚
深厚如巷道里的父兄
2009年2月
(没去过三工村,没见过千米竖井,但查了相关一些资料,才完成这组诗歌,还请家乡的朋友多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