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父亲的身体越来越糟,可怕的疾病已经发展到了很严重的地步。虽然经过多方治疗,可是由于父亲的年龄和体质问题,一直没什么起色。1994年,矿区把父亲送进了省里的医院继续治疗,可父亲不习惯天天躺在病床上被人弄来弄去的,所以他天天吵着要回家,看到这些,毫无办法的医生只好通知了我们,希望我们家属能够说服父亲来配合治疗,当时小妹在南方的基地根本回不来,母亲的身体也不好,只能是我去省里陪同父亲了,到了省里,为了能稳定住父亲,我只好投其所好,给他找来大量的军史资料和影视资料,而父亲也确实喜欢这些,每当我和他一起说起这些时,父亲总说有说不完的话,要不就是一个人静静的看这些资料。
就这样,经过半年的治疗父亲的病情得到了缓解,1995年的春节前,父亲又回到了矿区。
1995年的春节来到了,由于小妹不能回来过年,所以家里有些冷清,可父亲却很乐观,他劝母亲说道:咱闺女大了,不能像以前一样天天守着你。母亲说:这个道理我懂,可这丫头都三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父亲听母亲这样说就哈哈笑了,说道:别惦记了,咱们不是还有个儿子吗?不是还有孙子吗?有他们咱们就能过个好年。
为了让父亲能过个高兴的年,我爱人早早的就开始准备年货,还专门为父亲准备了一瓶茅台酒,尽管医生多次说过一定要少喝酒,可我们还是想让父亲高兴一下。
除夕夜,我们一家人吃着桌子上丰盛的菜肴,听着窗外传来的一阵高过一阵的鞭炮声,父亲感慨的说道:又是一年来到了呀。
过了春节不久,父亲的病情又开始恶化起来。二月末,父亲又一次住进了矿区总医院,按医生的说法,这次父亲的病发作的很严重,矿区就和医院商量,是不是送父亲去省里,医生说:怕病人禁不住这么折腾啊。矿区听从医院的建议,从省里请了几个专家来到了矿区协助治疗。
望着病床上的父亲,我心里真的是很难过,无情的病魔已经将父亲折磨的不成样子了,苍白的脸庞,消瘦的身躯,很难在找到父亲那高大威武的身影。这时,父亲也感觉到了什么,总是握着我的手问:你小妹回来了吗?怎么看不见她?我忍住泪水说:爸,小妹在回来的路上。我接着说:爸,你这次没事的,这一关你一定能过来。在我的心里,没有你战胜不了的事情。父亲看看我说道:这次恐怕不行了,爸爸老了,我这是身不由己啊。就这样我和父亲轻轻的说着,父亲睡着了。
我找到母亲商量说:打个电话,让我小妹回来吧。母亲说:就怕你爸明白时又该埋怨我们了,我说:不会的。要埋怨就让他埋怨我,就说是我叫小妹回来的。母亲听我这样说就答应了。
四天后,小妹回来了,这时的父亲已经住进了抢救室,浑身上下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看到小妹,父亲认出了她,父亲深情的看着一身海军校官军服的小妹,嘴角露出了微笑,小妹忍住眼泪,来到父亲身边,向父亲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时,父亲的眼角里滚出了一颗很大的泪珠。可父亲依然是微笑着,小妹伏下身,轻轻的喊了一声:爸爸,我回来了。父亲艰难的伸出手,抚在小妹的脸上,我看见,小妹的泪水成串的滴在父亲那瘦骨粼粼苍白的手上 。
由于小妹的回来,父亲的病情竟然有了些好转,可医生告诉我们,这是病人的心理原因,其实病情根本就没有一丝好转。果然,两天后,父亲的病情再次恶化,并且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到了第三天,父亲要求医生撤掉他身上的所有的输液管,并且要求停止给他任何治疗药物,听到这些,我焦急的问父亲:这是为什么?父亲说:我不行了,别浪费这些了,我想轻松地和你们待两天。依照父亲的要求,医生停止了用药并撤掉了一些输液管,只留了氧气和心电监视仪。
母亲,小妹和我,我们静静的坐在父亲的床前,父亲好像很兴奋,用我们勉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了许多事情,可唯独没有说他自己。我从父亲不时紧锁的眉头可以看出,父亲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病痛,我知道,父亲是在煎熬着自己,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痛苦,也不想让我们来分担他的痛苦,他是想用自己的意志和坚强来告诉我们,他要体面的离开这个世界。看到这些,我忍住泪水说:爸,让医生打一个止痛针吧?好吗?父亲坚决的却缓缓的摇了摇头,母亲哭着说:老头子,你就听孩子一次吧,你一辈子也没听过我的话,可你这次就听听孩子的话行吧?你就别在倔了,好不好呀?父亲这才小声说:我已经不知道疼了,用不着了。孩子他妈,你这辈子跟着我,没享着福,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啊。母亲紧紧的握着父亲的手说:老头子,别说这些了,咱们俩有这一对好儿女就是我的福,从我认识你那天起我就没指望享福,现在,你要走就走吧,孩子都出息了,咱们也该放心了。父亲说:是啊,我要走了,不过我有句话你记住了,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我还会找你的,你可要等着我呀。旁边的小妹看见这些哭了起来,父亲严肃的说:不许哭,你是个军人,军人是不许哭的。小妹站起身,捂着脸跑出了病房。
就这样,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