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开满紫色荆条花的小镇（3）_川州文艺_北票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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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1/11/9 11: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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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满紫色荆条花的小镇（3）
                                    —我记忆童年的故乡

    又是一年荆条花开、放蜜的季节。台吉矿区小镇，四周起伏不平的丘陵，被我小时候称之为山峦，山坡上是大豆、高粱、谷子地，不能长庄稼的地方，便被不计较贫瘠的荆条落脚了。密密实实的五角叶子，浅紫色的小花“乌央、乌央”地绽开在千千万万个枝头上......
    小时候没有走出去，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感觉所在的地方是很大的城市。绵延四十里的矿区，一幢幢成排成列的房子，一条贯通东西的铁路，定时定点的火车，还有日伪时期留下来的票车。能坐火车上下班，电影院、俱乐部、浴池、灯光球场，矿区开展的各种文化、体育活动，就以为大城市不过如此而已。
     当年，北票矿区是热河省的重镇。台吉矿区小镇最让人震惊的是，在小镇的南面山凹，有一个闻名全国的日伪时期的“万人坑”，埋葬着成千上万的死难矿工。为了更好的进行阶级教育，矿区建立了死难矿工纪念碑。每年的清明节，学校就组织我们小学生去参观扫墓。
    1931年东北沦陷。伪满洲国成立。台吉镇，当时，隶属于土默特右旗，伪旗长“小王子”-沁布多尔济勾结日本人。日伪时期，日本人入侵东三省，大肆掠夺煤炭资源，在中国抓了大批的劳工，在井下挖煤。日本人为了提高本国的工业化程度，增加国力，达到长期占领中国，称霸亚洲的狼子野心。日本人在北票矿区台吉煤矿建了挖煤的井口三个、建立了选煤厂、洗煤塔、机械修理，煤炭运输的铁路等一系列的煤矿设施。并且，从日本本土调集了各种技术人员来到台吉煤矿。日本人在煤矿厂区外围建设了提供给日本人居住的别墅规格的舍宅，医院、俱乐部、游乐的滑梯、游泳池，甚至还有神社。日本人居住的地方，榆树墙围绕、房前屋后有花园，荷花池、法国梧桐、枫树、碧桃树、糖槭树等观赏树种遍布小区。在距离日本人舍宅很远的地方，修建劳工居住的寮。有红砖房2间一家，是提供给为日本人做事的株式会社的人和工头们居住的，石头房子是给带家属的矿工居住的，抓来的劳工则是居住在高墙电网围起来的所谓“报国寮”。台吉煤矿的矿工不愿做亡国奴，在共产党的地下党领导下奋起反抗，出现了“夜砸报国寮”等反侵略反殖民的事迹。中国人居住的房子，间距非常小，集中成片。是为了便于监视看护。
    抗日战争胜利后，战败后的日本人被谴返回国。留下了一个带有日本人侵占后，明显殖民地色彩的矿区小镇。
    解放后，一大批从全国各地调集的知识分子，各种管理人员来到台吉煤矿。煤矿建设了一批除了房顶是平的以外，造型规格没有多大区别的房子。日本人盖的房子是三角形的房顶，外面墙壁是水泥罩面。台吉煤矿，相继建设一些商店、粮店、银行、邮电局、饭店等一些福利设施。职工宿舍盖了楼房，煤矿机关还是在日本人过去修建的房子，整体的格局没有大的变化。
    三年困难时期，居住在日本房舍宅的矿工，把种植花花草草的前后花园，都种上了能吃的粮食了，生存是比什么都重要。从此花园变成了庄稼地、菜园子。人们体会了土地对于人生存的重要性。随着经济困难的逐渐缓和，农村是小镇的生存的命脉，煤矿的物质需求刺激了农村的发展。小镇集市也活跃起来......农副产品，日用品交易也丰富了许多。人们的脸上也少了瓜菜颜色，有了红润。学校开始开展了各项文娱，体育活动。我记着台吉一小学的“六、一”儿童节的演出，有个节目，是一群穿海军服的男孩子，海魂衫、无檐帽，两条飘带，真帅气！吴铁民，小名钢子，给我的印象特别深，中学毕业以后，我们成了好朋友，他父亲是煤矿救护队队长，绰号“火神爷”在一次抢救事故中牺牲了。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后来，听说钢子做了煤矿的俱乐部主任。但是，他穿海军服的模样，至今，历历在目。在我们上小学期间，正赶上美国侵略越南，抗美援越在全国如火如荼，学校排练了好多的节目，声讨美帝国主义。
    在我们小学将近毕业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批邓拓，吴晗，廖沫沙，批判一切右倾言论。学校的一些老师，校长被人贴了大字报，我的班主任老师宫志华老师也受到了冲击。但是，小学升中学的考试正常进行，我和班里另外10名同学考入了台吉中学。后来，叫北票八中。发榜的时候，我欣喜若狂，因为是全日制的中学。其他同学除了考入刚刚成立的北票矿中的以外，就是半工半读了。在我们等待开学的过程中，文化大革命轰轰烈烈的开展起来了。台吉小镇弥漫了一派革命的潮流，破四旧，立四新，在一片声讨声中，四工村一个的妇女，被游街示众，罪名是：不肯绞辫子。弄的全镇人人自危，恐怕在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不测。大字报上街了，铺天盖地......，刚刚考上中学的我们跟着停课闹革命。毛主席在北京接见红卫兵，点燃了全国的革命烈火，红卫兵开始了革命大串联。大街上，经常有人被戴上高帽，挂着大牌子，有的被用墨汁涂黑了手，四处游街。我看到的情景，如看电影看到的土地改革时期，斗地主，分田地一样，在重新上演着。很多人亢奋了，纷纷成立以自己为首的“造反有理”的组织。跟着毛主席干革命。一场以政党内部分歧的斗争，在全中国蔓延开来，台吉小镇也没有幸免。各式各样的人，按照自己的意图和目的，做着居心叵测的事情。一个剥夺人性的革命，一场摧残人格尊严的自相残杀，你死我活地开始了。“造反派”和“保皇派”，标榜自己、诋毁别人的争斗，形成了两派。开始了无休止的论战。小镇的大街小巷火药味十足......在房头我听说了，邻居大老焦为什么在“八一建军节”不穿军装，不戴奖章和纪念章，因为他是抗美援朝中当过战俘。是交换回国的。从那以后，大老焦叔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邻居的视野里，就是上厕所也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时候，家庭中的父子、夫妻，老没有老样，少没有少形的，白天黑夜地辩论，没有是非，没有答案，没有真理的论战，愈演愈烈。
    有一天，台吉矿区小镇的造反派游行。我看见了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人，大家叫他郎X,最扎眼的是，他的领子是火红色的毛领，光滑亮闪，衬着他的有几个浅白麻子的脸，非常象在电影里看见的土豪劣绅，令我非常的不舒服。台吉电影院的台阶上，时常有辩论会，学校的“常小丑”论战粮店的“疤拉脖子刘”，一连三天，胜负未果，酝酿了一场武斗，一触即发。
    在家无书可读的我，成天东奔西跑看大字报，看游行。不久，一些地方发生了武斗，我妈就限制我到处乱跑了。我和邻居的小伙伴，东跑西颠的游山玩水了，去下湾子养鱼池摸鱼，去南山割荆条。夏天，我们几个人就抓个特别好叫唤的蝈蝈当“油子”，去南山的豆子地，趴在地里，笼子里的“蝈蝈油子”一叫唤，引来地里的蝈蝈也跟着叫，我们就一个一个地抓住了......，有时候，去农村大沟边的香瓜地偷瓜。我们在沟边挖曲里拐弯的一道沟，爬在高粱地里，用铁线做的钩子，勾住香瓜，慢慢拉到有坡度垄沟里，香瓜就顺着我们事先挖好沟滚下来了，有的滚到了沟底，有的离开了道就摔的“粉身碎骨”了......那一段时间我们玩的非常开心。
    最让我惊讶的是，在我们偷瓜的大沟不远处，煤矿保卫科长梁XX在我们小孩子藏猫猫玩挖的洞里，喝安眠药自杀。听大人说是受不了审查期间的压力。我们去看了，他是披着一件蓝色的大衣坐在那里，身边有一个药瓶，非常痛苦的表情。
    一天，清晨4点多钟，突然，在朝阳工作的哥哥携带他的未婚妻匆匆忙忙地回来了。并且低声和我妈说，工厂停产了，两派打起来了。昨天晚上，打了一夜，死了一个人，他们没有增援了，因为他们这一派的总部“辽一师”也被围困了，他们只好分乘四辆汽车，去内蒙古。不幸的是，他们的汽车在过河的冰坎时，坏了一辆，没有办法，离家最近的就分散回家了。我妈把我哥哥和他的未婚妻拉着，去了自建房的姨奶奶家藏起来了。当天的下午，从朝阳来了几辆大卡车，听外面的人说，是搜查早晨跑回来的朝阳凌河厂的人。据说，来人荷枪实弹，大卡车上架着机关枪，在铁道北抓走了一个姓宋的。把整个小镇闹腾的是沸沸扬扬。我家就象电影里，过去掩护八路军似的，掩护我哥哥和他的未婚妻，昼伏夜出。今天在邻居老韩家，明天去老焦家，东躲西藏的。最让我震惊的是，我看见了哥哥带着两颗手榴弹，一把坠着红绸的匕首，还有一个是象手杖样子的火药枪。全家提心吊胆地捱过一天又一天，我幼小的心灵不寒而栗。不知道中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期间，小镇因为一派在镇中心竖起了有11个高音喇叭的广播站，另一派就派人在夜间爬上30米高的铁杆子上扔了下来，听说爬上去的是一个叫“赵马猴子”的学生，全镇一片哗然。我家经常来一些和我哥哥一派的人，传递情况，他们从来不背我，因为我好像是他们的交通员，送饭送信的都是我。当年我14岁。哥哥21岁。
    大概是过了4、5个月，朝阳来人说“大联合”了。哥哥回朝阳的工厂去了。不久，我们就在广播里听说了，全国各地成立“革命委员会”的消息，因为我喜欢广播文章里的题目，什么《战士指看南粤，更加郁郁葱葱》、《芙蓉国里尽朝晖》、《井冈山红旗飘万代》等等词藻华丽的句子，随着《祖国山河一片红》，结束了“文攻武卫”的局面。接着党的“九大”召开，“朵朵葵花向太阳，闪着金色的阳光，全国人民迎九大，颗颗红心永向党......”在台吉矿区小镇到处飘荡......。我们学校复课了。不久，“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家喻户晓，我们这些上学的中学生，敲锣打鼓地欢送上五届的毕业生上山下乡。在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前一天晚上，我比较崇拜的我们学校的校长-王征时，在马棚悬梁自尽。留下旷世迷案，使我的心灵第一次对生命有了振聋发聩的认识。
    接着发生了“珍宝岛事件”，全国在“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开始了，家家户户准备防空，学校也挖防空洞，学习就是有一搭无一搭的了。突然，有一天，学校来了一个穿土黄色军装没有领章和帽徽的人，在挑选擅长文娱的学生，我们听说社会要招工了。果不其然，没有几天，我被新建立的铁矿招工人，去了距离台吉矿区小镇很远的地方，户口也迁走了。离开了，我生活了16年的家乡，一个到处都有紫色荆条花的矿区小镇。后来，在我的日记里是这样描绘的：
                           《紫色的小镇》
       有那么一块天，
           有那么一片山，
               一捧捧五角叶，
                   一串串浅紫蓝，
                       一股股荆条香，
                            一张张熟悉的容颜，
        一个万家灯火阑珊的地塬。
            看那一块天，
                望那一片山，
                    瞅那五角叶，
                        瞧那淡紫蓝，
                            嗅那淡淡香，
                                忆那熟悉的脸，
       想那灯火阑珊的家园。
       ......留下一个梦中的矿区小镇，
              陪我走过春夏秋冬，
              温暖我一年又一年......


                       2011年11月2日下午13点于渤海湾闻涛居

[此贴被可可西里情人于2011-11-9 19:46:4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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