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票矿工报》不觉已经28年,依旧珍藏着那枚鲜红的《北票矿工报》记者证,见到它,心海每每泛起涟漪,仿佛岁月倒流,许多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儿,常常活鲜鲜地出现在眼前……
1975年9月,正是紫溜溜的葡萄令人口角噙香的季节,我走进了刚刚复刊的《北票矿工报》编辑部,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我原工作单位——北票矿务局工程处党委书记周长福同志的叮咛:“小张,好文章需千锤百炼,别怕别人改文章,文章越改越出色。”其实,我不怕别人改文章,愁的是自己如何做文章。要知道,那时候的我,刚刚21岁,走出中学校门不过四年,名曰中学生,却没上过几天文化课,新闻知识更是少的可怜。一次,一位老同志信口说道:“五个W。”我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大不流?”逗得那位老同志哈哈大笑,事后我才知道,五个w就是新闻五要素的简称。连这样起码的新闻常识都不知晓,除了写写应景的大批判文章,胡乱看一些杂书之外,连起码 的语法知识都不懂,我这个记者怎么能当的安心呢?
当时流行着这样一句话:“愿作一快革命砖,东西南北任党搬”,党把我搬进了矿工报社,我便也琢磨着怎样做块有用的砖。于是,囫囵吞枣地学新闻术语,照猫画虎地尝试新闻写作。对着满纸圆圈的版样纸劳神,比着神秘的版样尺发愣,老同志谈采访体会,总编辑布置报道任务,总是瞪圆了眼睛听,生怕走了神,漏掉一个字。
其实,那个时候,何止我一人,走进编辑部的一批年轻人,都上进心极强。当时,我们当中年纪大的不足而立,年纪小的二十刚刚出头,一个个血气方刚,朝气蓬勃,真向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啊。平日亲密得如同自家的兄弟姐妹,可工作起来,却你追我赶,人人不甘落后,颇有一股出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秦明的睿智,九江的机敏,韩干的沉稳,子文的风趣,秀珍的灵秀,向银的聪颖,聪明的倔强,国安的执着,犹如异彩纷呈的花朵,在报社内各领风骚,相映生辉。至今我还记得,秀珍在她那篇很叫座的《拉练散记》座谈会上矜持的神态;聪明与人争论时脸红脖子粗的犟劲;韩干头戴狗皮帽子,用棉花可笑的裹着冻伤的耳朵,风尘仆仆的走进编辑部的情景;九江边读报纸,便神往地评点:“‘新春伊始,春寒料峭,好清新的句子”的时光……
我们走进了矿工报,走进了矿工报的编辑部,但是那是怎样的办公室,怎样的办公条件啊?说来可笑,我们的编辑部第一个办公地点,居然设在了居民区。 在北票社宅高大的水塔脚下,矗立着几幢红色的家属住宅楼。与近些年问世的新式住宅楼相比,这几幢楼犹如风韵不再的老妇,相形见绌,已不入时。然而,如果时针倒拨37年,作为北票矿务局文革后建起的第一批家属住宅楼,它也曾风光一时,被人们昵称为“红楼”。1975年秋季,矿工报复刊伊始,我们编辑部第一个办公地点,就设在“红楼”。
办报应有社址。但是,刚刚复刊的《北票矿工报》却房无一间,居无定所,几经飘零。孙余德总编辑,刘兴智副总编带头“寄人篱下”,把办公桌搬进了原是印刷厂水房的小平房内。通联部、记者部、总编室和美术摄影组则在刚刚完工,房主尚未敲定的“红楼”内两套两居室里暂时栖身。我们编辑组更绝,居然和“红楼”内一对姓郎的兄妹住了对面屋,在人家的两居室住宅中借了一间做办公室。
走进我们的办公室,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多么拥挤又多么井然有序的画面啊。不足12平米的空间,挤了6个人。只见6张办公桌对墙而放,6位年轻编辑面壁而坐。每个人的案头都放着一摞通讯员来稿。室内只听见翻动稿纸的“唏蔌”声和钢笔落在纸面上的”唰唰’声。偶尔飘来房东家炒菜炸锅的葱花香气,我们的副组长周道纯就会夸张地吸吸鼻子,用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怪叫几声:“好香!好香!”引来众人一阵欢快的大笑。
那是一段令人神往,值得留恋,应该珍藏的日子。我们6个人,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七个人(一位同志后期调记者部,另一位同志充实到我们编辑组),来自6个单位。除了组长秦明和副组长周道纯刚过而立之年,其余几位都20出头。年纪轻,经验少,底子薄,骤然间当记者,作编辑,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好在我们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都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象饥饿的孩子扑在面包上,我们贪婪地吸吮着知识,珍视每一次增长才干的机会,渴望早一天达到总编辑孙余德提出的目标:成为熟练掌握新闻18般武器的全面手。
编辑部内的张广纯同志,年近半百,原是文革前矿工报的老编辑组长,他珍藏着几本文革前出版的《新闻业务》,被我们几位年轻人视若珍宝,几个人悄悄地传来传去,爱不释手。从那变脆发黄的的纸页上,我们贪婪的吮吸难得的新闻知识。我们年轻,舍得一把子力气,井口、车间、班组,都留下过我们采访时奔波的身影。为了写好通讯《拉练散记》,我们之中的秀珍,随着机厂炮团的战士摸爬滚打,整整跟了一个星期。为了宣传生产经验,又不被扣上“唯生产力”的帽子,我们之中的国安、聪明煞费苦心,几乎绞尽了脑汁。正是寒冬时节,我们之中的韩干到台吉采访,耳朵给冻得又红又肿,望着耳朵裹着药棉的韩干,再掂掂他带回的几份稿件,谁能说得清蕴涵其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我们从几个单位走到一起,各个个性突出,性格鲜明,却相处得极为融洽。谁遇到了困难,总会有人帮忙;哪位正好值班时有事,准会有人自告奋勇地顶上去;谁遇到了拿不准的问题,总会毫无顾忌地摆出来向大家讨教。看到谁有不足之处,大家更是敞开心扉,直言不讳,从不口是心非。有时争论起问题来,火药味十足,事后也不存芥蒂,依旧真诚相待。
偶尔,组里还会发起一场别有情趣的联欢会,犹如激越的交响曲中荡起几个欢快的音符。我们的秦明组长凝神背诵郭沫若的诗句:“我居峨嵋下,未曾登峨嵋,峨嵋古称天下秀,不知是否信如斯,八百里一片风之海,更有云雾缭绕之……”,诗句美,朗诵者更投入。我们的副组长周道纯是1968年分配到北票的南京大学学生,他白白胖胖的,穿着一件破的几乎露出棉花的兰棉袄,不过里面的的确良衬衣却洗得雪白雪白的,那副深度近视镜更衬托出他的儒雅。从六朝古都的秦淮河畔来到风沙扑面的辽西矿区,他依旧豁达乐观。他的拿手好戏是模仿儿童歌舞“我是公社小白鹅”,只见他歌之舞之,憨态可掬,令人捧腹。沉稳的韩干也常常会高歌一曲“师长有床绿军被”,赢得一阵掌声。平时话不高声的秀珍,此时却很活跃,一曲细声细调的民歌,听起来韵味十足。
那是一段特殊的时光,尽管社会扭曲,但是向上的精神不衰;尽管时代异常,但是奋斗的风骨犹存。那又是一种现在已不多见的友谊,未掺任何杂质,不带功利目的,没有戒备,不用心机,不含倾轧。我们之间,没有推杯换盏的酒宴,没有你来我往的应酬,也无须投桃报李的交换,却纯洁的如一块透明的冰,真诚的如一团燃烧的火。
小楼春秋,往事依依,恍如隔世,又恍若昨日。屈指算来,离开《北票矿工报》已经20年有8。隔着28年的时光望去,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依然清晰、新鲜和生动。
我感谢红楼,感谢红楼岁月,她带给我难得的人生体验,难忘的珍贵回忆,难寻的人间真情。
正是在北票矿工报的九年岁月,使我由一个朦懵懂懂的毛丫头,成长为一个基本胜任本质工作的新闻工作者。每当我捧起那枚鲜红的《北票矿工报》记者证,一种亲切庄严的感觉便油然而生,我感谢岁月,感谢引我进入新闻队伍的摇篮——北票矿工报。
啊,揽不住的岁月,斩不断的深情……
[此贴被快乐的冷月无声_ly1于2012-6-30 10:23:58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