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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2012/12/15 14: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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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把菜刀去要帐
川州一夫 他把自行车搬出院子时,天还是黑黑的。戴着大棉帽子,腿上裹着护膝的媳妇随后跟了出来,冻得有些颤抖的他小声地说:“慢点骑吧,路上都是雪啊!”她没有理他,推着车子踉踉跄跄地走了。 稀里哗啦的车子声和隔壁家的狗叫声,划破了又一个寒冷的黎明,也划破了他这个大老爷们自尊:自己下岗后媳妇就更受累了,快过年了,还得要到庄头营子装柿子。嗨,我这个当爷们的也真是没能耐。此时,昨晚受的气消得一干二净了。 女儿吃了点饭就去了补习班,临走时管他要了一百元钱的补课费。他手里拿着剩下的四百元钱不由得又发起愁来,再给两家老人买点年货,自己家再置办点东西,这钱还能剩啥了!也不怪媳妇骂自己是个窝囊废,等着盼着过年多开点,八向的花消都在指望着呢,却不想老板才给开了五百元钱。 愁肠百结的他在屋里转来转去,突然感到自己和老板再好好说说,也许还能再给开点。他给炉子压了两铲子煤,写了一个纸条放在桌子上,直奔街里客运站。 铺满了冰雪又坑洼不平的大道,丝毫没有放慢冠山人上街的脚步,走出双桥洞子人们的脸上荡漾着久违的笑容,大包小裹地捣动着新年的快乐和希望。是啊,尽管厂子放假了,煤矿也要黄了,可这年咱还得过啊。 客运站的人也越发的多了,卖货的吆喝声也更加的大了,喊站的声音也比从前悦耳了,这里更是热闹了。 这浓浓的年味感染得他有些振奋:老板再给开点钱,一定带着老婆、孩子上街里,先去川州购物中心,啥好看就买啥;再去大菜棚子,啥好吃来啥。咱也大包小裹的往回倒动,咱也见了谁都笑。 去东梁的班车10点才有。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被柜台上茶蛋锅里的热气熏得心里有些发空,顿时饿了上来。唉,昨天晚挨骂没有吃饭,今天早晨闹心忘了吃饭。一元一个的茶蛋他没有舍得买,绕到门外花五元钱买了份盒饭。刚要打开吃,身边来了一个人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有些来气:“外面有卖的,看我干啥!”那个人又往他身前凑了凑,从大兜子里拿出一把菜刀,比划比划菜刀,又比划比划盒饭,还嗷、嗷地叫了两声。他先是下了一跳,马上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卖菜刀的哑巴,想用菜刀换他的盒饭。 看着眼前的这个穿着破军棉袄,戗毛戗翅,又瘦又小的哑巴,他顿时怜悯了起来,把盒饭恭恭敬敬的推给了他。哑巴给他菜刀,他不要,你给我推,哑巴嗷、嗷地叫了几声,竟然给他跪了下来,他只得这把菜刀收下。 此时已围上了一群人,在乡上打更的老马和在集上开修理部的老于也在看热闹。老于和他很好,几次难干的活都是找他帮的忙。 “兄弟,回东梁啊!”老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啊!回东梁。” “咱们吃点饭去吧,我请你。” “不啦,也快到点了。” 他走了进厂子的办公室,李会计看都没看他一眼,仍然把两只脚放在办公桌上,嘴里嗑着瓜子,眼睛看着电视。看着这个头发盘得高高的,脸上涂了几层涂料的这个女人,他感到很恶心,可还是低声下气的说好话。她是老板的铁子,从前人们叫她蝴蝶迷,现在都说她是梅超风了。 “忙着呢,李会计!” “你干啥来了?” “我想跟老板说说,再给我开点,” “哪有钱啊。” “李会计帮帮忙,给我找找老板。” “老板不在。” “我上后院找找去。” “你这个人,后院是谁都能去的吗!” “那我在这等等吧。” 老板前院的办公室是摆设,后院有个屋子,人们叫老板别墅。 门卫的老陈来了,“哈、哈,你来的正好,帮我整整大门口的灯笼吧,老板说大门要挂八个大灯笼,两排小灯笼,这线还得你帮我拉。” 他把大衣脱在沙发上就去帮忙。 李会计看着这个破大衣有些来气,拿起来扔到了墙角,一把菜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吓了她一跳。 他拉完了线正在和老陈喝水,两个公安的推门进来。 “忙完了吧,跟我们到派出所吧!” 他发懵了,“我咋了?” “到那儿再说吧。” 此时,他看见另一个公安的手里拿着他的那把菜刀。李会计煞有介事的冲着他吼道“给你这破大衣,还拿着菜刀来了,看把你能耐的!” 公安的认识他,知道他是下岗后到这里打工的,所里几次有活都是找他帮的忙。他边走边说起了经过:我今年正月就来这里打工了,老板说一个月五百元钱,头两个月是按时开的,可后来说到五月节再开,五月节说等八月节,八月节给开了五百,说过年一定给开清,可昨天又给开了五百。我寻思跟老板说说再给开点,这也不犯碍啊! 两个公安的也同情他,可你拿着菜刀来就不是小事啊。他又把菜刀的事说了一遍。这时正赶上老马换门卫的棉门帘子,一看他和两个公安的进来,很纳闷,“哎,兄弟,干啥来了?”他眼前顿时一亮,“老马,你快说说这菜刀是咋回事吧!” 公安的又把开修理部的老于找来了,领到另一个屋子里问了菜刀的事。 他在询问笔录上摁了指纹,老马、老于也分别在自己的询问笔录上摁了指纹。 公安的打电话叫李会计来,她先是不来,公安的生气了:“你报案是要负责任的!” 李会计终于来了,说他没有恐吓的言行,也没有往外拿菜刀。都是老板让她报的案。 公安的又给老板打电话,一直关机,办公室也没人接。 天早已黑了,回家的班车也没有了。他住到了老马的屋子里,一夜几乎没有合眼,越想越窝囊。 媳妇从庄头营子回来看见他留下的纸条,感到他这才像个爷们,还是昨天整他几句管事了。 天渐渐的黑了,她开始有些惦念。随着天头越来越黑,她的心也越发的不安起来,跑到小卖店打了几次未接的电话,急得团团转。她后悔昨晚把他损得太狠了,当着孩子的面一个劲的骂他是窝囊废;她后悔早晨走的时候理都没理他;她知道他是一个老实人,并不窝囊,在厂里没少被评委先进生产者,都是这下岗把他整萎了。 她也是一夜没有合眼,天不亮就跑到了客运站。 门卫的老陈偷偷地向她说了几句昨天的事。她跑到了乡里,老马说:“没事了,他骑着我的车子上工地拿行李去了。” 她像疯了一样又去找老板,老陈拦住了她:“我要是把你放进去,我的小工就打了。” 她在大门口又哭又骂,围了好多的人看热闹,看这城里的娘们真他妈的厉害,把大门踹的山响;骂得也有劲,真让人解恨。她嗓子骂哑了,眼泪掉到衣襟上都冻成了冰溜溜,累得她坐在地上嘴里还是不停地在骂着。他急匆匆地赶来,好说歹说地把她拖走了。没有看够热闹的人们依依不舍地目送着他们。 坐上了班车,她一直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好像稍一放松就要跑掉一样。他从没感到媳妇这么在乎自己,甚至感到了一种难以名壮的幸福。他不时地抬头看看媳妇,媳妇仍在流泪,红肿的眼睛里又增添了几分刚毅。 2012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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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一夫的好文章,寓意深远,好久不见了。是不是刚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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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夫兄的文章里,小人物的悲哀彰显得淋漓尽致,时代的烙印非常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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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感动!心酸的事,心酸的年代,心酸的记忆。愿这心酸的事心酸的年代不再留下心酸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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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地在屋里转来转去,突然感到和老板多说点好话,也许还能再给开点。他给炉子压了两铲子煤,写了一个纸条放在桌子上.......。...都是这下岗把他整萎了。....我要把你放进去,我的小工就打了....》太生活了、太经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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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文章心情沉重。没有真情实感写不出这样的好文章。大潮涌来,人不过像一只蚂蚁,无奈而无助。我的很多朋友、同学都有这种经历。谢谢川州一夫,写下这样的好文章,为自己,也为那些所谓共和国的长子——遭遇下岗的工人。 [此贴被快乐的冷月无声_ly1于2012-12-16 16:37:4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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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写得太好了!把小人物的心态刻画得淋漓尽致!很有生活!现在有好多人还在这个充满矛盾的世界中压抑着内心的挣扎,不敢直面生活的残酷!现实是:你揣着一颗诚心去打工叫“敢干”,揣着菜刀才能要来工钱叫“敢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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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该干的工作做的比别人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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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的窝囊,发生在那个特定的年代
这样的窝囊事,现在也不少,我身边左右就有这样的事,没人管的。有的告到了法院,判决赢了,可是钱“大大地没有”,执行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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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告到了法院,判决赢了,可是钱“大大地没有”,执行不了啊…… 老百姓维权的成本是太大了,有的老板竟说:告吧,我陪着你,托我也托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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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夫好文笔!写出了历练的心声,让人在感悟中收获太多的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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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今年五月节回家时,写的《回家的路上》说:看云卷云舒,叹世事沧桑,十几年前我打工,现在打工的还是我,那叫个处事淡定,那叫个职业稳定。
大哥,以后别出去打工了,和我混吧,公司就缺你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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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万首,酒千殇,几层醉眼看侯王。玉缕金阕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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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 阴差阳错,窝囊废耍了回大刀, 逼上梁山,妻管严挺起了腰杆。 饥肠献爱,凸显出人间真情, 妇唱夫随,奏响那苦辣酸甜。
评语: 文笔流畅,情感细腻,动人处热泪扑面, 悲喜交织,个性互补,精彩时拍案叫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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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了你那像爷们儿似的媳妇把你“臭训”一顿, 多亏了你挺起了男人的胸膛揣上了哑巴那把菜刀, 多亏了你认识的那些好人愿意为你的诚实而作证, 多亏了你有一个虽穷但却充满了浓郁亲情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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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袖姐说得对啊“多亏了!”,那年的正月初六我走出北票后,感到咱们北票人不比他们大城市人差啥,尤其是咱们的技术全面,大城市的、大厂子的人技术太单一,又放不下架子。我在外面十几年,还是“多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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