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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神裱(下)

  • 一介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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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3/12/21 12:3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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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裱(下)

 

 

1古画所剩无几

    

1945年八月,满洲国“皇宫”里一片混乱,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躲在防卫森严的深宫里,皇帝大臣妃嫔们似乎都能强烈地预感到末日的来临。负责满洲国皇宫事务的日本关东军吉本大佐感觉到皇宫里的不安,立即觐见皇帝信口编造谎言,说日本大本营已经计划动用绝密武器以扭转战争的颓势。溥仪和皇宫才稍微安定了些。但是到了八月八日晚,好像是为了响应原子弹在广岛的爆炸似的,一颗来历不明的炸弹落在皇宫附近,发生了并不很强烈的爆炸,引起皇宫内极大的恐慌。妃嫔宫女太监大臣们到处乱窜,卫士们如临大敌紧张万分。溥仪在层层卫士的保卫下,躲在多次加固的房子里,面色苍白全身哆嗦团团乱转,不停地问:“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了?”还声嘶力竭地向卫士大喊,让卫士立刻打电话给关东军司令部请求派兵保卫皇宫的安全。可是关东军司令部没有人接电话,这更加加重了溥仪的疑惑和恐惧。那一晚,溥仪一夜未睡,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手枪,惶恐地听着外面的声音,看着紧紧关闭着的房门,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全身战栗不止。

 

第二天发生了更加让溥仪疑惑恐惧的事情,关东军派出一个中队的宪兵封锁了皇宫,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也不向溥仪说明封锁皇宫的原因。但是一个精通日语的侍卫从一位日本军曹嘴里得知,苏联军队向日本关东军开战了,而且那位日本军曹沮丧万分地说,这一次大日本帝国恐怕难逃厄运了。

 

一位大臣对溥仪说:“皇上应该早作打算!”

 

    可是没有任何可以早作打算的事情。皇帝大臣妃嫔太监都被日本宪兵软禁着,私自出宫绝无可能。至于贵重财物,溥仪早就在几个元老的怂恿下以赏赐的名义运出宫去寄放在皇亲国戚和信得过的大臣家里了。溥仪和几位大臣绞尽脑汁想还有什么贵重的东西留在皇宫里了。突然,一位大臣恍然大悟似的一拍巴掌说:

 





 

“哎呀,怎么就忘了这茬儿,画啊,那四百多幅画啊!”

 

溥仪也突然想了起来宫里还有一大批古画没有运出宫去呢!

 

十几年前的一个夜晚,一位身材高大戴着一副硕大的墨镜的汉子,在皇宫里秘密地觐见了满洲国皇帝溥仪。这位汉子通过一位前清大臣向溥仪传话,要将一批贵重的前清宫廷宝物交给满洲国皇宫,但本人必须见到溥仪。经过周密的安排,这汉子如愿以偿见到了溥仪。但是面对着侍卫们的强硬要求和恐吓,汉子却坚决不给溥仪下跪,也不肯摘下遮住了大半个脸的墨镜。溥仪倒也宽容,没有过分计较礼数,吩咐侍卫给汉子一个座位。汉子坐下后说:

 

“我是故国的一位廪膳秀才。”

 

“看你的岁数,考中秀才的时候,大约不超过二十岁吧。”溥仪说。

 

“十六岁。”汉子说。

 

“还是个少年英俊!”溥仪说,“那么,你说有一批宝物要给我,是什么?”

 

“一批古画。”汉子说,“皇帝您在十年前就曾经想得到的古画。”

 

“是那批从先皇陵墓里流出去的古画吗?”溥仪兴奋地说。

 

“不错,正是那批。”汉子说。

 

“这么说,你就是常万钟了。”溥仪说,“我感到奇怪,你为什么会把它们交出来?”

 

“因为你是满清人,中国人。你的皇宫还是安全的地方,我的队伍和东洋鬼子作战被打散了,这批国宝不能毁坏,更不能落入日本人手里。当然我是有条件的,这批古画必须单独存放,必须由我的人来守护!”

 

“我答应你。”溥仪想了想说。

 

于是,常万钟和他的几十名弟兄连同那批古画一并进入溥仪的皇宫。这件事做得十分隐秘,关东军似乎对此一无所知。但是,也有人认为这件事与军事与政治都毫无关系,所以关东军有意装聋作哑。几十人戒备森严地押解着十几个箱子,从山里出来走了很远的路,进入长春城进入皇宫,尽管有皇宫大员随行,常万钟的弟兄们都换上了满洲国国兵的服装,但是要完全瞒过狡猾缜密的日本人也是不可思议的。而且,溥仪的皇宫内突然增加了几十名军人,日本人也不可能不知道。

 

溥仪请来很多前清遗老和书画界的名流对这批古画进行鉴定,其实是在向他们炫耀。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所有画都是真迹都价值连城,他们向溥仪祝贺。溥仪把这批画锁进地下室里,几道门的钥匙自己亲自保管。他让常万钟和手下就住在地下室的附近。

 

溥仪立即派人去找负责守卫储藏那一批古画的仓库的宫廷护卫连连长常万钟。常万钟没来,来了一个醉醺醺的班长和几个醉醺醺的兵,说常万钟常大当家的早在一年几个月以前就已经病死了。溥仪没有心思关心常万钟的死活,他只关心那一批古画,那批古画中的每一幅都是瑰宝,都价值连城。当初,常万钟秘密进入皇宫进献古画时,溥仪之所以答应他提出来的条件,是因为溥仪认为自己完全有把握控制住常万钟和他的部下,而且皇宫地下室有三重门,自己保管钥匙,也可以保证那批画万无一失。事实也的确如此,溥仪的皇宫里明岗暗哨戒备森严,还有经过特殊训练一个大队的关东军驻守在皇宫附近,常万钟和他的兄弟进了这里就是进入牢笼了。可是令人感到不解的是,自那批古画进入宫里,溥仪就从来没有过问过。这也许和溥仪心绪的不佳有关系吧。

 

溥仪很喜爱书画,自己也喜欢涂鸦。在天津的时候,溥仪有一次心血来潮,穿了一件旧长衫戴了一副墨镜,装出一副落魄文人的摸样,跑到大街上卖起字来。他给店铺写内容相同的对联,任凭店主赏钱。那些店主哪里知道书法的优劣,不耐烦地用几个小钱把溥仪打发走后,大部分店主干脆把溥仪的字揉成一团扔进垃圾堆里或者撕碎随手扔了,有的还用来引了火。第二天,溥仪派人到街上去以每副对联九十九块大洋的高价回收自己的字。一些店主后悔莫及。有人感到奇怪就仔细研究对联,最后看出那是一幅藏头藏尾联,上下联的头两个字读起来居然是宣统,两个尾字是溥仪。真相很快就传开了。虽然是废帝,但溥仪到底做过皇帝,是个名人,于是还没有出卖对联的店铺老板干脆不卖了,还郑重其事地装裱起来藏在家里。溥仪的这次自我的炒作的效果良好,他的字,尤其是那副藏头藏尾的对联居然成了天津书画界的抢手货。

 

“画呢?”溥仪问。

 

“都在吧。”醉醺醺的班长说,“你们自己去看吧。”

 

溥仪没有听出什么蹊跷,倒是一位大臣听出了一些疑惑。

 

“在还是不在?”这位大臣问。

 

“在还是不在呢?”醉醺醺的班长说。

 

“他妈的你问谁呢?”大臣骂道。

 

溥仪从炕上的一个柜子里找出三把钥匙递给那大臣说:“你去看看!”

 

大臣转身跑出去。很快大臣就跑了回来,气急败坏地叫嚷道:“妈的都没了,都没了,没有几张了!人也他妈的没几个了,还都是些醉鬼,醉鬼!”他打了班长一个脖拐子,叫喊:“他妈的咋回事儿,你说,你说!”

 

班长跌倒在地上,马上跳了起来,骂骂咧咧地朝那个大臣冲去,被溥仪的贴身侍卫擒住了双臂。班长还骂个不停。

 

“没了,是没了,人也都走了。你们谁问过,离离拉拉走的,把门的收了钱,才不管谁拿走啥呢!你们谁管过,这时候想起来了,晚了!晚了!”一个兵对大臣说。

 

“他妈的一群废物!废物!废物!”溥仪骂道,骂大臣,骂侍卫,也是骂自己。

 

其实,把古画从溥仪的皇宫运出去的行动早在常万钟刚死时就已经暗中开始了。没有了常万钟,他手下的人什么事情都敢做。他们也看出溥仪这个皇帝是日本人的傀儡,一个成不了什么气候的窝囊废物,就用重金贿赂了几个守门侍卫,一点儿一点儿地把古画转移出宫。常万钟和他的手下兄弟在皇宫里属于另一类卫士,溥仪从来就没有交代清楚他们归谁统领,所以,他们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过问。

 

“我们抓阄定下来谁先走谁后走,这就轮到我们哥几个了,就让你们给发现了!真他妈的倒霉!”那醉得一塌糊涂的兵说。

 

“怎么处置他们?这些个监守自盗的家伙!”溥仪的侍卫长问,“处死吗?还是送给日本人?”

 

“算了!”溥仪叹了一口气说。转而一想又觉得有一口气难以下咽,就说:“打他们二十大板!”转而又马上说:“算了,算了!”

 

溥仪那时心里也许在想:与其让日本人得了去,还不如让兵们偷走呢。溥仪不明白,这些土匪出身的家伙是怎样把三道锁打开的,三把锁都是皇宫用锁,是极其牢固的。      

 

 2 两个土匪在长春相聚

 

一九四六年夏季,国共两党在热东(今辽西)地区残酷血腥的厮杀和争夺还没有初见分晓,普通的老百姓还在观望中,还不知道应该倾向谁。在一些大户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人的眼里共产党八路军是十恶不赦的恶魔,而且共产党八路军绝无取得天下的可能,因为他们看到了国民党军队精良的装备整齐的服装,看到了国民党军队占据着几乎所有的重要城镇。这些人居住在深沟高墙的城市里,觉得非常安全,共产党八路军的那几条破枪破炮绝对攻不破那怕是最小的一座城镇。

 

胡广仁是个从满洲国皇宫出来的侍卫,他知道自己在伪满皇宫的这段经历很容易被共产党八路军所注意甚至被审查被关押被枪毙。他的一位兄弟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此外,他躲在城里深居简出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的手里藏着从皇宫里携带出来的几张古画。他知道这些东西很值钱,也仅仅是知道这些东西很值钱。他做土匪做宫廷侍卫都没有留下什么没有什么积蓄,但他不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忧虑,因为他手里有古画。躲进朝阳城以后,他就经常去古董街溜达和人搭讪,希望能找到一位识货的有钱主顾,把古画换成金银。他知道,乱世里手里有黄白之物才心里有底气。胡广仁虽然是个粗人,但他有阅历有经验,他很懂得看人。他看出在朝阳古董一条街上经常出没的一些人往往都是一些混子甚至是一些骗子。他曾经拿着一个蹩脚的瓷器给人看,竟然得到那些人几乎一致的赞扬,但却没有一个人肯拿出真金白银来购进。古董街上卖东西的人多,买东西的人却寥寥无几。而且,一些人绞尽脑汁弄计设局欺骗别人。胡广仁感觉到了一点儿危险,他觉得已经有人注意他了。在古董行里被人注意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一件好事,这就要看被什么人所注意了。注意胡广仁的是一个最近在古董街里经常恃强逞能的人物。胡广仁觉得自己不能在朝阳城里继续混下去了。好在他既无家室也无田产无牵无挂,就在一个晚上不声不响,连预交了一年还剩下半年多的房租也不要了,登上了东去再北上的火车,很快就到了长春,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胡广仁在郊区租了一处独门独院一明两暗三进的宽敞房子,装出一副功成名就财大气粗的寓公的模样,每日里茶馆里听书戏园子里看戏,优哉游哉清闲自在。不久街坊邻居都知道巷子里住了一位阔佬,见面都尊敬地称之为胡先生。还有一位寡妇托人向他说愿意做他的仆妇,照顾他的生活。胡广仁哪里敢使用仆人,他心里非常着急,他已经囊中羞涩了,如果再不出卖一件两件古画,他连饭都要没得吃了。

 

一天早晨,胡大先生刚从街口早点铺踱着方步走出来,就被人从后面揪住了肩头。胡广仁回头一看,顿时高兴起来,叫道:

 

“是你呀!”

 

那人名叫池林仙,名字虽然脱俗出世,却曾经和胡广仁同在麒麟山做过月黑风高杀人放火的强盗,也曾在溥仪的皇宫里做过浑水摸鱼的卫士,和胡广仁私交很不错。池林仙一身西装革履,头发用头油抹得光滑铮亮,俨然一个洋买办。身着长袍马褂胶底布鞋的胡广仁显得很“土鳖”,这让胡广仁心里很不自在,嘴里就说了出来:“几年不见你小子倒鼻子插大葱——装起象来了——混得不错呀!”

 

池林仙哈哈一笑说:“啥混得不错,装模作样唬人的。走吧,咱们哥俩去喝几杯去。”

 

两人找了个不大不小的饭店,找了个干净清净的座位,要了一荤一素的菜一瓶老烧酒,慢慢地喝,从早晨一直坐到中午。叙说了别后的经历,互相骂了一通,最后都有些醉醺醺了。池林仙说出了实话,自己是从共产党的“大狱”里逃出来的。共产党八路军的农会知道他手里有一些值钱的东西就把他抓了起来关了起来,他答应给看守他的农会干部一根金条,那农会干部就弄了个自己被池林仙的同伙袭击的假象把他放了。如今家乡是不敢回去了,想到长春来找个生计,刚到不久还住在客店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想到郊区找一个民房住,不料想就遇见了老朋友。胡广仁就说自己生存有些艰难了,但租住的房子还算宽敞,就邀请池林仙和自己同住,并且直言不讳说暂时还要依靠池林仙吃饭。池林仙说:“什么也不做,闲吃个一年两年的还能将就支持得过去。”胡广仁听了池林仙的话一天的愁云立刻消散。

 

两人闲居了两个多月,胡广仁觉得坐吃山空终不是长久的方法,况且吃的用的都是池林仙的银钱,池林仙虽然没说什么,但胡广仁心里总觉得不自在,身份也比人矮了一截似的,就经常把自己的宝贝拿出来给池林仙看,似乎在暗示将来有一日找到一个好买主卖了古画有了钱,一定不会亏待老朋友。   

 

3国民党文职官员买走了古画



 

一天,池林仙自己出去逛街,回来很高兴地对胡广仁说自己在街上遇见了一个同川老乡,一个亲戚,是不很远的一个表哥,在国民政府长春行署副官处做事儿,专门负责接待国民党高级军政官员。国民政府长春行署副官处驻地在满洲国中长铁路总裁宾馆,那里环境非常优雅戒备也很森严。那可是一个油水多得四溢的地方。胡广仁也很为林池仙高兴,但马上也就平淡了,说这同乡亲戚虽然有很好的差事,但对于自己出卖古画的事情恐怕也没有什么帮助。池林仙哈哈笑起来说:

 

“老弟想的短见了,能帮助我们的人正是我这个同乡亲戚,你想啊,他什么人接触不到,前些日子,蒋经国,熊式辉来长春就住在他那里。这些人可都是喜欢古董,出得起大价钱的。”

 

胡广仁一怕脑袋说:“他妈的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那咱那天可得去看看他,说啥都得去!”

 

池林仙说:“那种地方也是你我能进去的?这样,哪天咱把他约出来,找个地方喝一顿酒叙叙旧,顺便提提给咱卖古董的事儿。这年头谁都需要钱啊!”

 

周六的下午,池林仙给国民政府长春行署副官处打去了电话,接电话的就是他的老乡林旭。林旭很痛快地答应了池林仙星期日晚上宴请叙旧的邀请,但林旭说现在军队内部管理非常严,不允许军官到公开场合饮酒,希望就在家里弄几个小菜几杯酒,哥几个不受任何人打扰消消停停地痛饮一番。

 

星期日傍晚时候,林旭穿着便装坐了一辆人力车到了郊区,池林仙早就等在约定好的小茶馆旁了。两人也不甚寒暄,就向小巷里走去。一路上,林旭数次回头张望。进了院子,林旭让池林仙关上大门。进了屋子,认识了胡广仁。池林仙对林旭说:

 

“这是我过命的兄弟,大哥您就像对我一样对他吧。”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林旭说。

 

很讲究的八仙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鸡鸭鱼肉,还有一瓶茅台酒。池林仙和胡广仁请林旭坐在尊位上,自己在侧位上坐下。三人开始喝酒,最初喝的还比较拘谨和文雅,说的也是无关紧要的话。酒到微醺的时候,池林仙和胡广仁便显出了绿林人物的粗野豪爽,林旭似乎受到两人的感染,也表现出了军人的豪迈,话也多了起来,天南海北海阔天空,在麒麟山时的自由自在,在满洲国皇宫的冷清郁闷,苏联大鼻子兵进城后的种种趣事,离开长春以后的漂泊流浪,国共两党的战争。谈到国共两党的战争,池林仙就问林旭谁最后能坐江山。林旭反问:

 

“你说呢?”

 

池林仙说:“国军呗,我也希望这样,共产党他妈的还真不是东西!”

 

林旭微笑着摇摇头,却不说话。

 

“大哥的意思是国军胜不了?”池林仙颇有些意外惊讶地说。

 

林旭还是微笑不语。

 

“国军那么多兵那么好的家伙什儿,你再看共产党八路军那副德行,掌子鞋破棉袄,就那几条破枪,就会在乡下穷折腾,他们哪是国军的对手?”胡广仁说。

 

林旭还是微笑不语。

 

“大哥,这是在咱家里,又不是在外面,有啥活不能说的,你的意思好像是这国军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败八路军。这是为啥?国军怎么就打不败那八路军了?”池林仙说。

 

“这政治问题,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咱还是喝酒吧,说那些有什么用?来,我敬两位老弟一杯!”林旭说。

 

“对对,咱喝酒喝酒,不谈政治,不谈政治。”胡广仁一心想和林旭说古董的事情,就附和着说。又喝了几杯酒,又乱谈了一阵,胡广仁说:“大哥一个月薪俸多少啊?”

 

林旭说“薪水?我那点儿薪水,自己勉强糊口,对家里一点儿都帮不上,还要孝敬官长。上个月我们处长娶小老婆,礼钱就花去了我半月的薪水。”

 

“就没有一点儿别的啥油水?”胡广仁说。

 

“像我这样的小军官哪里有什么油水,没门子没靠山哪里会有好位置。人家那些当大官的,谁不是大把大把地捞钱,这国民党啊!像我们这样的牛毛一样的小军官,好事找不到,坏事却不少。军统那帮人,时时监视着我们,动辄就把谁弄去讯问。军统那地方,是人进的地方吗,不死也得扒层皮。”

 

“有个挣钱的路子,大哥想不想做?”胡广仁说。

 

“只要能挣钱,为什么不做?”林旭说,“只要不杀人放火,倒卖军火。其实倒卖军火的事儿也有人再干,可是像我这种没有背景的小军官,无论如何都不敢,那抓住就是死罪!”

 

胡广仁放低声音说:“我们哥俩没啥事儿做就凑了点儿钱,整了几张古画,说是溥仪宫里的,想卖没人给满意的价钱,大哥你在副官处能接触到大官,听说那些大官对溥仪宫里流出来的东西,特别是古画挺上心的。”

 

“像我这样的小角色,哪里有机会见到什么大官——不过我对古画还是很感兴趣的,你们手里有什么画?”林旭说。

 

胡广仁说:“《青绿山水长卷》,您听说过吗?”林旭睁大了眼睛,然后笑了。

 

“大哥不信啊?我拿出来你看看。”胡广仁说,起身打开屋里紧锁着的一个箱子,从箱子里取出一个油纸长包放在炕上,又一层层地展开包装物,最后,一张长卷古画铺在炕上。林旭仔细地看了看,疑惑地问:“这是真的吗?”

 

胡广仁笑了,说:“我保着是真的,这是从溥仪的皇宫里拿出来的,能是假的吗?”

 

“要是这样,那差不多是真的。”林旭说,突然笑了说:“你们这是监守自盗啊,哈哈!”

 

“谁不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啊!”池林仙说。

 

胡广仁收起画,三个人继续喝酒,说话的话题就全部集中在画上了。言语之间,林旭流露出《青绿山水长卷》的渴慕,他问胡广仁想多少钱出卖,并和胡广仁还起价来。林旭走后,池林仙对胡广仁说:“有门儿,有门儿!我这表哥想买这张画。”

 

半个月后,林旭在一个黄昏的时候来到郊区,买走了《青绿山水长卷》。他说是替别人买的,胡广林不得不付给林旭一些佣金,心里想这小子也他妈的挺狡猾。几个月后,林旭又来买走了胡广仁手里其他的画。

 

4真画假画

 



二零零一年夏天的一天,平泉郊区一位邢姓老人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帖子是一位名叫林无为的老人发的,说他的手里有一幅李升的《青绿山水长卷》,是绝对的真迹,还详细地叙述了他得到这幅画的过程。邢姓老人看完帖子后沉思半晌,最后发了回帖,说要拜访林无为先生,要林无为先生提供确切的住址。帖子发后,一直没有回应,邢姓老人有些坐卧不安。半个月后,就在邢姓老人几乎失望的时候,他看到了林无为老人的回帖,十分客气地邀请他前去作客。看到帖子,邢姓老人立即打点行装准备出门。他的家人担心他岁数太大路上会有什么闪失,劝他不要去。可是邢姓老人谁的话都不听。最后,家里人决定由两个孙子陪同前往朝阳。平泉到朝阳,路程不远,几小时就到了。下了火车,邢姓老人的孙子给林无为老人打了电话。林无为老人说他就在火车站敬候呢。电话里联系着,很快两家人就相遇了。林无为老人的孙子开着车把两家人拉到一家茶艺馆。喝过几盅茶后,林无为老人说:“我知道邢老先生来的目的是想看看我的《青绿山水长卷》,想必邢老先生一定是书画界的精英,想看看这幅名作的的真迹,我会满足您的。您这么大岁数长途奔波劳累,我哪能不满足您!”

 

“林先生,那画我是一定要看的,因为我和那幅画很有渊源!”邢姓老人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林先生将来会怎样处理您手里的画?我知道您手里一定不会只是一幅。”

 

林无为老人睁大了眼睛,说:“是的,我手里不是一幅。您老人家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我和一批画有很深的渊源。林先生将来会怎样处理这些画啊?”邢姓老人说。

 

“捐给国家!遗嘱我都写好了。”林无为说,“这些画属于国家的,属于所有中国人的!”  

 

“好,好啊!”邢姓老人说,“不过我得跟您说,您那幅《青绿山水长卷》是赝品,不是真迹!”

 

林无为又一次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就轻轻笑了起来,说:“邢先生,您还没有看画,怎么就说是赝品呢?很多国家级的专家都鉴定过了,都说是真迹无疑!老先生怎么说它是赝品呢?”

 

邢姓老人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那幅画是我做的假!如果您的画来自同一个人,就都是假的,因为都是我做的假!”

 

林无为不得不重视邢姓老人的话了,因为他看不出邢姓老人有半点儿说谎的痕迹,而且一位超过百岁的老人,没有理由兴师动众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说句谎言。

 

“这么说,您看过真迹?”林无为问。

 

“真迹在我这儿,都在我这儿。”邢姓老人轻轻地说。

 

“您带着吗?”林无为问。

 

“带着《青绿山水长卷》。”邢姓老人说,示意孙子。

 

邢姓老人的一个孙子从一个破旧的长包里拿出一个长布卷,打开层层的包装后,是一个画轴。邢姓老人的孙子把画轴放在地上的包装纸上慢慢展开,《青绿山水长卷》逐渐呈现出绝代的风采。林无为蹲在地上仔细地看着,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又用放大镜仔细研究,头微微地摇着,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林无为把邢姓祖孙三人安排在政府招待所住了下来,住的是贵宾客房,还有两个公安人员暗中保护。林无为现在仍名林旭,林无为是他的孙子给他取的网名。林旭是一个地下共产党员,曾经为长春的解放做出过巨大的贡献。他在地委副书记的位子上离休,享受的却是副部级的待遇。虽然是离休干部,但是市委市政府的干部们对他还是相当敬重的,把它作为德高望重的老领导对待。但是他很少给市委市政府添什么麻烦。

 

林旭要找一些专家来辨别鉴定一下两幅《青绿山水长卷》到底谁真谁伪。

 

三天后,省里和京里的十几位书画鉴定专家都到齐了。面对两幅完全一样的《青绿山水长卷》,专家们惊呆了,他们谁也无法辨别出真伪,因为以他们丰富的鉴定古画的知识和经验,尚不能说出哪幅画是赝品的理由。专家们在一起讨论了整整一天,最后,一位最有权威的书画鉴定专家说,这两幅画都是真的,也许当初李升画了两幅完全相同的画,而不是一幅。他的观点立刻得到专家们的赞成。林旭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几天来他第一次开心地笑。

 

可是,邢姓老人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林先生的那幅画是假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好吧,既然邢老先生坚持说林老的画是假的,那我们把两幅画混在一起,邢老先生能辨认出来吗?”最有权威的专家说。

 

邢姓老人点点头。专家们把两幅画收在一起,拿出房间片刻又拿了回来,放在邢姓老人的面前。邢姓老人戴上花镜看了几眼,指着一幅画说:“这张是假的,是林先生的。”

 

专家们事先是做了暗记的,专家们做的暗记除了他们自己谁也看不出来。专家们惊呆了,也对邢姓老人重视起来。他们向邢姓老人请教其中的缘故。邢姓老人没有立即回答他们而是讲了一些往事。

 

邢姓老人的先祖几代人都是明朝宫廷画家,专门为皇帝制作名画赝品,皇帝把这些赝品赏赐给大臣或者属国的国王。制作赝品的工作是极其秘密的,稍有不慎就会有杀头之祸,制作赝品的人一辈子都不能离开皇宫。制作赝品要经过无数道工序,每道工序都有专人负责,彼此不相往来甚至互不相识。但是,有一位主管画家经过几十年的窥视和研究,掌握了所有工序的诀窍,还秘密写了一本书记录了这些工序。后来,这位主管因为事发被秘密处死了,书也被毁掉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位主管还有另外一本手写书藏着,这本手写书后来就偶尔落在邢姓老人的祖先手里。没几年,大明朝灭亡了。邢姓老人的祖先带着家人逃出了皇宫,除了平日里的积蓄外,他还怀揣着那本手抄书。那本手抄书就在邢家一代代地传下来,几乎每一代人中都有一两位能制作以假乱真的的假画的顶级大师,也偶尔替别人制作假画,但都是秘密地制造,谎称自己是在为别人牵线搭桥,从不肯暴露自己的事情。

 

就在邢无求邢有财父子为常万钟“医好”古画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常万钟悄悄地找到邢氏父子,请求父子两为他制做古画赝品。常万钟说,现在虎狼当道遍地腥云,外强也对中华虎视眈眈,必须得有一批逼真的假画,预备着以防不测。在麒麟山上时,邢无求曾经向常万钟透露过自己的绝技。邢无求邢有财父子很痛快地答应了常万钟的请求。常万钟把带来的古画留了下来,还留下了五万块大洋作为费用。邢氏父子关了那张表面上不死不活的小铺,回到了乡下老家,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生活,但是他们的地里总是草盛苗稀,经常被人笑话。整整五年的时间,邢氏父子才制作完全部四百多张古画的赝品。常万钟秘密取走了古画的赝品,却把真迹留在了邢家。常万钟说,古画真迹留在邢家比留在自己身边安全得多。常万钟走了,再没到过邢家。后来邢氏父子听说常万钟投靠了溥仪,还把一批古画献给了溥仪。一时间书画界对常万钟骂不绝声,说他是汉奸是卖国贼,恬不知耻认贼作父......邢氏父子心里清楚,常万钟出此“下策”其实是深思熟虑,他这样做既保护了手下的弟兄们,更保护了那批古画的真迹。

 

专家们和林旭听完往事,对邢有财的话深信不疑,但是他们还没有明白这看似顶真的古画里暗藏有什么玄机,以致邢有财几眼就可以看出真假。邢有财把假画翻过来,用手摸了一下,突然像变魔术似的,从画绢上抽出一根绸丝来,接着又抽出一根,然后把两根绸丝给专家们和林旭看,说:

 

“这是二十年代的绸丝啊,和现在的没有太大的区别。这是我父亲做的暗记。”

 

两根绸丝混在绢里,而且是以极为特别的手法放进去的,不作为经纬线使用,而是隐在绢的背面,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油珠,谁能看得出来呢。

 

“现在啊,这批画到了它们应该去的地方的时候了!哎,其实我早就应该这样做了,只是我太喜欢了,想让它们多陪我些日子。”邢有财说。
  
  • 玉梅
  • 发表于:2013/12/22 21:38:20
  • 来自:辽宁
  1.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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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乐在其中
  • 发表于:2013/12/23 18: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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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介农夫
  • 发表于:2013/12/26 14:0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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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玉梅的阅读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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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介农夫
  • 发表于:2013/12/26 14: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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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乐在其中:谢谢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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