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枚石子
囹圄梁溪,为犬子疗疾,酷暑梅雨,身如蒸,心如烹,日夜煎熬,唯恐吾儿稍有不适,奔波于杏坛杏林间,肝肠寸断而不敢浊泪湿襟,精疲体衰而不能片刻懈怠。偶有闲暇,古樟阴下,石亭栏边,窃吸廉价烟草两支,或冥思,或遐想,祈上仓天光顿开,赐我鲜活儿郎。忽一日,见古樟树下有卵石若干点缀,大小不一,颜色不一,形状不一,唯有一致的是表面都极为圆润光滑,想来是岁月之水造就了岁月浑圆之物吧。随顺手拾了一枚,褐色,小于鸡卵,扁圆,光滑细腻,浑然一色;又拾了一枚,葱绿色,半月形,有纵向纹理。品尝着烟草苦涩的甘醇,把玩着刚刚拾来的两枚石子,忽然想起十年前也曾这样把玩过两枚石子,只是心境不一了。
那是十年前在辽蒙边界的山乡分管公路建设,恰逢从内蒙到渤海湾的省级公路穿越这个山乡,地方负责路基改造,正是铺油前路基上沙备料阶段,酷夏的午后在山梁地段等候运输沙料的翻斗车,记录每台车的数量核算报酬。骄阳似火,运输车还没有干活,倒班的属下还没到位,闲坐在的山梁下的山榆树下,抽着也是苦涩的烟草,有蚂蚁在山榆树粗糙的树干上来回地忙碌着,忽见两枚石子,一黑一白,椭圆,细腻光滑,核桃大小,一半埋于沙土之中,一半露出地表,甚是好看,想来,多少多少年前,这里也曾经有河流经过吧,大浪淘沙,才使这一黑一白两枚石子如此圆润吧。随手拾起,把玩于掌中。忽有山雀飞来,停在距我不远的荆条丛中鸣叫不止,似是我这不速之人侵占了这不可多得的应该属于她的阴凉之处,她跳跃着,挓挲着娇小的翅膀,像是催促我尽快离开她的领地,看着这小小的鸟儿如此大胆,不觉好笑,我几次挥手驱逐,然那小小的鸟儿越发胆大,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令人烦躁,随手抛出手中石子一枚,山雀立时弹飞而去。此时,正有运输沙料的车牛喘般的载重而来,起身赶到路边,在和司机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地将手中的另一枚石子丢在路基的沙料里了。
现在想来,不知道当时是哪一枚石子打了鸟,哪一枚石子丢在了路基上,是黑色的一枚打了鸟,还是白色的一枚打了鸟,是黑色的一枚丢在了路基上,还是白色的一枚丢在了路基上。然而,就是因为我的不经意间,让这两枚石子改变了命运,一个离开了树荫抛到了荒凉的荆条丛中,一个被埋在了路基下,很难再见天日了。真的不知道,她们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吗?那个黑色的或白色的被我抛到荆条丛中的石子又在荒凉之中风吹日晒,雨打霜浸十年了吧,那个白色的或黑色的被我丢在路基上的石子在柏油下同千千万万的沙石承载了多少辆来来往往的车辆的碾压呀,她们不会怨恨我改变了她们的境遇吧。
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两枚石子,可是我又忽然想起了她们。
乐地山人
2014年8月28日草于梁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