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飘香的石磨豆腐

         可能是从小生活在农村的缘故，白白嫩嫩的豆腐是所有菜中我的最爱。以前电视上有个做黑芝麻糊的广告，每当听到那声悠长的“黑芝麻糊唉——”的叫卖声，我便不由得想起家乡，想起小时候那香香的石磨豆腐来。
        每天早晨，我还在睡梦中，就听到那声熟悉的叫卖声——“豆——腐——”，这是村里的豆腐匠赵大爷的叫卖声，他的声音很洪亮很有穿透力，豆腐两个字音拉得特别长，即使躺在被窝里朦胧中也能判断出他当时在村子的哪个位置。都说小孩子睡觉恋窝子，但是只要妈妈叫我去买豆腐，就是冬天那么暖烘烘的被窝我都不恋，立刻爬起来穿好衣服，在门外的街角等他过来，其时，我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那等他了。老赵推着除了铃铛不响到处都响的破旧自行车，吱嘎一下立住车梯子停在我们面前，解开用皮子箍紧的蒙了白布的水桶，拿下车把上挂的自制的小铁叉，给我们往盆里、盘子里捡豆腐。那时候，豆腐可以现钱买，可以用豆子换，钱和豆子都不现成，就先记在账上，秋后结算，那时候我曾傻傻地想，人们说的豆腐帐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啊，买人家豆腐欠着钱，欠着豆子，怕记不住，当然要记账喽。热乎乎的豆腐飘着香味从赵大爷的水桶里到我家的盆子里，我端在鼻子下使劲嗅着，要是买的多，实在忍不住就偷偷用嘴叼一大口，然后一颠小盆翻个个，回家马上帮着妈妈拌豆腐，神不知鬼不觉做了回馋猫。
       平时的豆腐零散着买或是换，到了过年的时候，农村几乎家家自己做豆腐。那时候的石磨有两种，一种是大石磨，一种是小拐磨。大石磨费力气但是推磨时间短，放料多，出磨快，得两三个人推磨；小拐磨则不然，只要一个人坐那来回转动小小的磨杆就可以了，但是每次往磨眼里放的料少，出料少，磨磨的时间相对就长些。家里不论在哪用大磨还是小磨推磨，我都是乐意去帮忙打下手的，因为我惦记着吃豆腐。常常是跑前跑后帮着爸爸挑豆子，妈妈泡豆子我舀水，推磨的时候也帮忙跟着操起磨杆转圈，爸爸挑回磨好的磨，我就赶紧去抱柴。那时候农村的很多人家虽然没有豆腐坊，但是做豆腐的卤水、包布都有，只要得闲，可以在赵大爷家做，他家里家伙事全乎，用起来方便，农村的破柴禾有的是，人家不计较这个。他家的豆腐坊是很传统的，在一个闲屋的房梁上吊着有些发黑的十字木杆，不是方方正正的十字，可能使用时间太长，有些松懈变形。大人说这东西叫晃杆，是用来摇晃着过滤豆浆的。大人把磨好的豆浆用大瓢舀到晃杆上吊着的四角系紧的白包布里，然后用双手一进一退、来来回回摇动着十字木杆，豆浆就像奶一样集中在包布的凹处哗啦啦流到包布正对的地排子缸里。到最后，豆浆滴滴答答流得慢的时候，包布卸下来，拧着劲攥、挤，最后留到包布里的，就是豆腐渣了。 
       灶里的火苗温柔地舔着大铁锅的锅底，忙碌的大人把过滤后的豆浆倒进大铁锅中，烧开，掌控着火候尽量不煮沸，这时候的豆浆热气腾腾，香飘四溢，加上点糖就更好喝了。我张着大嘴巴望着沸腾的豆浆，妈妈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嗔笑道：“像张驴子他妈。”我知道张驴子他妈是戏里的人物，因为偷吃了张驴子下了药的窦娥熬给婆婆的羊肚子汤而毙命，妈妈的意思就是说我是个馋家伙。
       烧开的豆浆，又被舀进地排子缸里，接下来就是人们俗话说的“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的程序了。 缸里的豆浆渐渐冷却，大人们试过温度合适，便点下适量的卤水，豆浆在卤水的作用下凝固，这时候再舀出来的东西，就叫豆腐脑了。
      此时的大锅里，已经用锅叉坐好了方形木框的质子，里面铺好了白色的包布。大人把凝成了絮状的豆腐脑舀进被包布兜着的质子里，舀完后把搭到外沿的包布均匀整齐地折回去，待水渗一会，就搬了提前预备好的石板压上去。锅里开始是稀里哗啦，接下来是滴滴答答，水分慢慢排干净，过一段时间，豆腐就制作好了。家家都赶着做豆腐的时候，应手的家伙式不齐全，人们便用竹筛代替了木框的质子，程序一样，做出来的豆腐也一样好吃。
       豆腐压着的空档，妈妈便给我们讲这豆腐的来历，说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镇，镇里的山民家家煮豆浆喝，镇上有户人家的小夫妻关系挺好，可婆婆很吝啬，小媳妇在怀孕时想喝豆浆婆婆也不让喝，趁着婆婆走亲戚时，小媳妇便动手泡豆、磨豆汁，想煮豆浆喝。豆浆开锅以后，小媳妇准备拿碗舀，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她怕婆婆回来，便赶紧端起锅将豆浆倒在灶旁墙角的坛子里盖上了盖子。走出厨房一看，竟是丈夫回来了，便笑嘻嘻地拉丈夫去喝豆浆。谁知揭开坛盖一看，豆浆竟变成了雪白雪白的固体。丈夫说：“你别逗我了，这怎么是豆浆呢？”原来，坛子里腌过多年的咸菜，里面还有些盐卤液，豆浆倒进去便成了固体。小夫妻把它弄出来细看，洁白如玉，细嫩似脂，用口一尝，质嫩细滑，味美可口。这东西该叫什么名字呢，两人商量后就叫它“逗夫”吧，并把这种技艺教给云台山方圆数十里的广大山民，岁月流转，“逗夫”的名称也变成了谐音“豆腐”，并流传至今。
        欢喜地笑着，豆腐出锅了，清新的豆香迎面扑来，直接吃，放点咸盐或是酱油的拌了吃，咋吃都是美味。豆干、咸豆腐、熘豆腐、豆腐泡......豆腐翻着花样走上我家的餐桌，餐桌丰盛起来，日子也渐渐地好起来。
      后来，豆腐的制作工艺和程序简化了，电磨、石膏点豆腐逐渐代替了石磨和卤水，赵大爷不改本色和传统手艺，依旧做他的石磨豆腐，只是豆腐的叫卖声改成了吹哨子。
       “豆豆泡水涨满盆，磨磨沫细似浮云，哆哆嗦嗦白又嫩，原来西施点了魂。”这话既涵盖了豆腐的制作过程，又说出了豆腐的特点。惦记着回家去，惦记着听到那久违的哨音，更主要的是惦记那飘香的石磨豆腐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