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写作生涯
眼瞅进入70年代了!19岁的我(老三届知青)因病留城找不到工作,每日闲得五脊六兽似的。
毕竟叫知识青年嘛!所以街道办事处有大小活动就找“知识分子”去帮忙。我因想“上班”所以也常常去办事处套近乎。
一天,办事处负责青教工作的黄阿姨找到我,说是张书记让找一个“笔杆子”(能写的人),完成一份“经验介绍”文章,上边要!并偷偷告诉我说,机会来了,弄好了你找工作就好办啦!
我自然不敢怠慢,回家铺开稿纸就写。
可是问题来了,想好了一句话,大概有一半字写不上来啦!
因为15岁那年闹“文革”我初二还没有念完,接着天下大乱、接着上山下乡就都“顺着垄沟找豆包”去了,这期间除了写过两张大字报之外就没再动过笔!
今天乍一动笔不光是提笔忘字,就连握笔的手势咋看都像文盲!
我被自己的状况惊得出了一脖颈子冷汗!
“念了8念书难道就都白瞎了吗?”我不禁扪心自问。
好在我还会翻字典、好在我家的大辞典还没被卖破烂儿。
我用两天的时间翻阅街道办的文件、资料并硬着头皮生憋带编写出来了两千来字的汇报材料。我看着陌生的钢笔字,自己问自己:“我的字就这么磕碜吗?”
幸亏我还恢复了写作能力(上初一时俺还是语文课代表呢)!不幸中的万幸!心里有点美。
不久,张书记亲自找我谈话,要我再写一篇xx街道革委会副主任的事迹材料。
我为难地说,她的事迹我一点也不了解呀!谁给我介绍介绍哦?
张书记标志性地一挥手,说:“你去编吧!”
我知道写小说可以瞎编,而要我写的是真人真事,并且还要上报,弄好了还可能上台“讲用”呢!
急死我了!我找黄阿姨求援。黄阿姨也说,你就编吧,其实也没有什么事迹,上边交给的任务也不能不完成。不行你看看报纸上的讲用报道,照葫芦画瓢呗!
没有办法哦,为了找工作,我还得硬着头皮生憋!
写完了这篇全是虚构的真人假事讲用稿,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回头再看一遍,就交上去了完事儿!
我心里暗暗念叨:下回再也不写讲用稿了!憋死我啦!
后来,我当了几年没人愿意当的“抗大小学”教师,终于盼到了招工,去了某机械厂当学徒车工。
1975年,红彤彤的中国大地正在搞轰轰烈烈的“斗、批、改”运动。政治运动是压倒一切的任务,生产再忙也不能不搞“大批判”。每个车间墙上都有“大批判专栏”,每个专栏都挂满革命群众的大批判文章。
由于有写讲用稿的基础(自个觉得有点得意),我的大批判稿完全是自己的原创,贴到专栏上立时得到了车间主任的夸奖,并且荣幸地获得了为车间主任撰写一篇的鼓励。于是我洋洋得意地又原创了一篇。
要知道,当时的大批判稿件几乎全国都一个模式,想要创新可真难!我的两篇费尽了脑汁,属于创作、不重样的。
接着,就有老师傅诚诚恳恳地来求我,甚至连外车间的朋友也来找我写。
我业已江郎才尽啦!
没有办法——我不得不去抄袭(干了平生最讨厌的事)。我把天天学的《红旗》杂志上的文章改吧改吧署上xxx的名字就交差了。哈!比原创省事多了!
没想到,又得到了厂革委会主任的表扬与肯定。领导上检查“大批判”任务落实情况,就是看大批判稿上没上墙。
说实在的,让那些老工人写文章是挺难的,有一位师傅就说,你让我抡铁锤倒容易,叫我拿笔杆子咋那么沉呢?
我越来越对写大批判稿反感起来!不是我的思想觉悟多么落后抑或多么先进,而是——就是烦!
后来,再有人求我写,我就抄《红旗》,随便翻到那页就抄两页稿纸完事儿。由于我的“写作”速度快、质量好,求我的人越来越多,与我的烦恼成正比。再后来,我抄《红旗》都不掩饰了。落款索性连原署名都不改,照抄无误,我是想看看谁读到最后一页后莞尔一笑!结果,竞然没有一个人提出疑义,此事令我有点沮丧!
后来,我上电大中文专科时段调动工作到xx公司当了秘书。那里的总结报告、领导讲话、上报材料等等等等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了!
再后来考上了新闻单位,再再后来调到了市委宣传部工作。我继续当“笔杆子”,细想想,一路走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基本上没有自己的东东。
20多年前,我在市委宣传部外宣办工作。上级市委宣传部要出一部宣传某“亿元乡”的报告文学集《走向辉煌》,召集了当地著名作家、编剧、诗人30多位集中采访、撰稿,我的任务是负责接待、陪酒、打麻将及联络等等,并没有写作任务。
不过有一天我们的宣传部赵卫星部长找我交代任务。说是要我执笔写“序言”。并且告诉我署名却是要署市委书记的名。
呵呵,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哦!
此书出版后,“亿元乡”给每位作者500元人民币。
偶然有一天,我与该乡书记、乡长在一桌喝酒时我发牢骚:作者都有稿费了就没有我的哦!
李书记:嗯?也没看到你的文章哦!
我:第一篇“序言”就是我写的呀!
李:那是市委x书记呀!
我:是的!但却是本人亲手写的。不信请把原稿调出来看看!
乡宣传委员马上到办公室取出底稿。一看,真是本人的手书,而且与出版物校对一字未改!
李书记说,我们把500元稿酬已交给了x书记的秘书了!不可能再要回来了。这样吧——再补发你500元!
不久,真的给了我稿费。这回,我也不枉做嫁衣了。
后来的一件事又给了我一次激励:
著名大作家玛拉沁夫先生也浏览过这部报告文学集。他莅临我市时我参与了接待、陪酒。
席间酒酣歌咏跳蒙古舞后,玛拉沁夫谈到了《走向辉煌》报告文学集,夸奖此书质量高、文学含量重。而且特意提出连此书的序言写得也好!
我趁着酒劲毛遂自荐:不好意思了,玛老,那篇序言是我执笔的哦!
玛拉沁夫:哦!我说嘛,不可能是书记亲自写的。但我以为是王天一(国家一级作家)代笔呢!
继而,令我想不到的是,玛拉沁夫当场背诵了其中一段精彩片段。他老人家当时已高寿70了耶!
那天,我喝醉了!
回忆起来我的写作生涯,常常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终于盼到了那一天:我退休啦!可以做自由撰稿人啦!
哈哈,我今后可以为自己个写点什么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