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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2016/9/25 14:44:34
- 来自：辽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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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 三 日 师
在追逐膜拜者号令的年代，我和其他初中“本科”的学子们一样，背负着简易的行囊，在卡车发动机
的承载下，延着颠簸的乡间土路，在车头顶有“上山下乡光荣”口号的引导下，带着几分新奇， 揣着几分
忐忑，来到了贫穷.荒凉的小山村。那光秃的山梁环抱着干涸的沙川，沿路贫嵴的坡地艰难地托举着当时称
为“杂交”的矮棵植物。几十户泥土堆成的小房屋顶生长着不知名的荒草，在高台之上，那刚刚汲过水的辘
轳柄儿还在悠闲地摇晃......。
汽车停在了破旧小学的广场，在欢迎的人群中我们这些常挥舞花束的学生， 第一次体验了被迎接的热
浪。在善良与真诚的笑语中，我的目光被牢牢地吸引在了残缺的土墙上。那五彩纸书写的标语，颇具真卿遗
风，在苍劲有力的笔楚下每个字里仿佛都有生命力在穿透； 在那未干的墨迹里渗透着难以一见的书法雄浑的
功力。只是在不经意的几处，见到了瑕疵，那好象是书写者生疏的败笔。 随然有了微瑕，也不乏大家之毫的
神气。自幼酷爱美术与书法的我不由沉浸在那笔墨之中。在钦佩之余，我被同学拉到了欢迎的人群里。用青春
的歌喉亮开了“知青”生涯的序幕。
次日清晨，天边的旭日拉起了七彩的朝霞。我揉着惺松的醉眼，来到了昨天的标语下。沿着那浓浓的墨
迹，在内心揣摹的同时，手指也不由自主中在土墙上轻仿着笔划......强烈的求知欲望驱使我向玩耍的童子问
讯字迹的出处，在一个拖着鼻涕虫的小手尖的方向，我看到了一个老汉偎缩在土墙的一隅，正在用粗糙弯曲的
双手卷着当地的旱烟，满头的白发下面露出了刀刻般皱纹的老脸，一付瓶底似的破眼镜，缺腿的一面用线绳栓
在了耳畔。只是布满补丁衣服的风纪上区分于当地的老汉。我怀着虔诚向他走去，他却低着头蹒跚地离开了我
的视线......
那写字的老汉，原是一所高校的教授；在十多年前和家人断绝了关系[为保家人]，只身被谴送到这荒凉的
深山。人们已忘却了他的名字，“老右”这个时代的贬称已陪伴了他多年。如今不到五十岁的他在风雨中白了
满头的青丝，在北风的削腐下学者的清秀变成了满面的苍桑。善良的村民们除了“运动”外，尽量地让他得到
一些暗地里动笔类的清闲。
我曾多次拜访那破旧的小屋，想从花白的头顶下窥习那时代囚禁的知识；都被他下意识的防范客气地躲过
几经努力，也只是书法上的谦虚“指点”。同学们都劝我不要与他走的太近，“革委会”也下了禁令批言，我
却阵阵有词：我祖宗八辈都是红色，想改造这个“顽固的老封建”/......随着舆论的压力，我的关心和拜访转入
地下......。
不久我借调到了公社，在文化站初显了令造反起家的领导们瞠目的“琴.棋.书.画”；在我踌躇满志的时候
却忘不了“老右”的满头白发......。
我借故回到知青点，得知“老右”去山里放羊。我兴冲冲地踏上弯曲的小路，远远地就听见有一个苍老的
声音在吟唱那“苏武牧羊”。那古老悲凉的曲调，伴着荒芜的原野；那削瘦的羊群，托衬了一位孤苦老人的身
影；在深秋的风中，在枯黄的枝叶里，飘浮着思念的痛苦。在秃秃的山岗上，在寂静的原野里，倾撒着老人忧
怨的泪滴。望着眼前的场景，我的心象被刀扎了一下，泪水涌出了眼睑......
我用尽力气和着老人的歌辙向空旷的山野发出了哽咽地呼喊：“渴饮雪 / 饥吞 ...... / 牧羊北......
两个知音在大山深处发出了共鸣的呼喊。他不但喊出了时代的悲愤，也喊来了忘年的信任与友谊。两个手
终于握在了一起 。
三天，只有三天的假期。这三天我遨游在老子的“万物负阴而抱阳，一阴一阳谓之道，道之为物，惟恍惟
忽，道者万物之奥......” 这三天，我沉浸在〈史记〉的疑难解读。这三天，我游入了唐诗的湖泊，这三天，我
跳进了宋词的长河中。这三天，我触摸了羲之的毫墨，这三天，我轻沾了颜柳墨迹中的水点......
老人用最简练的语言，用最快的语速，为一个乳嗅未干的“儒子”，讲述了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历史在脑海
里的积淀......。
老人用木枝做笔，用大地做纸；为一个青年人路途开启，写下了人生最有价值的品性与道德的良好开篇。
我怀着崇敬与留恋，离开了老人，在临行前我长鞠一躬，向只有三日的师长道别。 我望着那黄瘦的脸，
涌起了一阵心酸。他转过身去用颤抖的话语做了师徒的临别赠言：“要记住夫子立志之言”。我回到了公社
机关，在夜里努力把那三天的教悔消化嚼烂，在白日里常把老人挂念。我拖好友为他常捎去当时紧俏的白糖
和猪肉，他为了避免对我的连累，从不给我留下只字片言。我去了县城参加一个学习班，却没想到这段时间
成了我们的生死离别。
当我带着满挎包的“牙祭”，来到了老师的小屋前；房东大娘抹着眼泪说了一句：“老右真可怜”。在
我去学习的当天，人们发现老师口吐鲜血晕倒在田头。队长给他的一双儿女发去了加急电报，碾转了几日他
住进了省城医院。检验结果是肝癌晚期，就这样，一位学者在十几年的孤独与痛苦中含冤走了......
我欲哭无泪，欲语无言；在茫然中，我来到师生共同放羊的山野。这块岩石曾是您休息的依卧，这片
土地曾是您书写忧怨的书桌。这小草曾是您疲惫时的故乡，这小溪曾是您洗涤烦恼的良方......
如今旧景历历在，恩师英灵可回访？我打开垮包拿出为您买的营养，在我们曾欢乐的土地整齐地摆放
我拿出了您留给我的作业——写给未来的诗稿，把它轻轻地点燃；送到您博学高贵的身旁。您能否为学生
批改那幼稚的习文？您能否再为学生讲解那宇宙的洪荒？...... 热泪滴滴入心房 ......
诗稿的灰屑被风吹向了天空，在静静的原野上仿佛传来了苍凉的歌声。只有三日的恩师啊，是您吗？
“渴饮雪，饥吞...... 牧羊 .......
——————- 正言敬挽于丙申教师节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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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一样的性格，煤一样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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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那段岁月里，巧拜良师，实乃壮士之举，令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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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言： 那是一次机遇，可惜只有三天。现在每每想起心还是痛的，谢谢好友。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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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段话里都充满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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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言： 这是一个真实的年代发生一个真实的故事，也是我终生心底的痛；但愿这种故事永远都不会发生。谢谢楼长的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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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赏佳作！感佩才情！难忘的知青岁月是知青人一首难忘的歌……期待新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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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言： 谢谢，知青时期的一个真实故事，也算献给教师节的礼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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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朴的文字，讲述着那个年代，真情故事，饱经沧桑，充满人性，非常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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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言： 感谢诗友，能读懂那个年代的人，经历是不凡的。我心里对三日的恩师充满了敬仰与悲哀。再次感谢诗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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